白昼酷暑,太阳照在身上恍若泼了一盆火。
夜晚凉爽,适合赶路。
伏灵三年,七月十九。
林间树荫下,屈易清拿着木茶杯,于陶罐内舀了满满一杯水。
“娘,姐姐身子还是滚烫,都能煎鸡蛋了。”
木板车上,小屁孩小心翼翼摸着女孩熟透了的通红脸蛋。
“这都三天了,还不死。”
“你要能听见,就赶紧咽气,老娘这辈子还没尝过同族肉是啥滋味呢。”
女人一边阴阳怪气,一边轻轻掰开女孩干裂嘴唇,将整杯水一点一点全灌了进去。
“娘,不许咒姐姐,否则我会生气。”
小屁孩一脸大人般的严肃模样。
“你生气能咋滴?是能上天狠踹两脚天老爷,还是能下海扇龙王爷几巴掌?”
屈易清再次舀了半杯水,递给小屁孩。
“今天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饮水,细品滋味。”
小屁孩接过杯子,小小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好一会,才咽进肚里。
足足半个时辰,小屁孩才将半杯水喝完。
屈易清拿走杯子,径直往山林深处走去。
“娘,你又去喝尿啊~”
“苍雨,别逼我扇你。”
……
屈易清回来时,看到木板车旁站着一头母狼。
小屁孩站在昏迷不醒的姐姐面前,一双小手紧握鸳鸯剑,剑尖直指母狼。
女人柳叶眉微蹙,快步行至近前,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
盯着如人直立的母狼,语气冷漠道:“你有啥事?”
母狼露出一抹拟人苦笑,“这位姐姐,妹妹太饿了,莫说赶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快没了。”
“我看你女儿也活不了几天了,咱们换孩子吃吧。”
“你是人,我是狼,姐姐,没关系的。”
屈易清一言不发,只是坚决摇了摇头。
母狼不甘心道:“姐姐,你细瞅,我这孩子虽说个头比不得你姑娘,但这身上的肉可真不少。”
“姐姐,换了吧,你保准吃不了亏。”
女人从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犹豫,面无表情吐出一字,“滚!”
……
林间炊烟袅袅。
雌狼、雄狼、小狼、老狼,漫山遍野全是狼。
热风扑面,肉香味浓郁。
站在木板车上的小屁孩伸长脖子,直勾勾望着远处。
十数丈外,几头狼围着篝火,于锅内捞肉。
“娘,真香啊,好想吃!”
小屁孩口水流了一地。
啪的一声脆响。
女人手掌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被一巴掌扇懵逼的小屁孩,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大眼睛通红,神情间充满了不解与委屈。
“苍雨,你给我记住了。”
女人寒着一张脸,沉声道:“你是人,有些东西即使死也不能丢。”
“丢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
……
伏灵三年,七月二十三。
古道上,女人拉着木板车一步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之前推车的两个孩子,此时齐齐躺板板。
也不知是中暑了,还是吃了太多树皮、观音土,亦或严重营养不良。
可能都有。
日薄西山之际,女人咬着银牙将木板车拉进山林。
从陶罐内舀了一杯水,女人先喂儿子,再喂女儿。
儿子尚好,喂什么咽什么。
可女儿已然失去自主吞咽能力,水入口瞬间便会从嘴角流出来。
女人没办法,只能自个先将水含进嘴里,然后再嘴对嘴喂给女儿。
“你个王八蛋,真真王八蛋,老娘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女人又想哭又想笑。
看着两个离家前朝气蓬勃的孩子,而今面黄肌瘦不成人样。
小小的身子,顶着大大的脑袋。
女人沉吟了许久,拿起鸳鸯剑往山林深处走去。
……
月上柳梢头。
女人升起篝火,煮了一碗肉汤。
待肉汤不再滚烫,女人徒手捏住一片,放进自个嘴里慢慢嚼烂。
然后嘴对嘴喂着女儿咽下。
十来片肉片悉数入了女孩肚。
小屁孩只喝了大半碗肉汤。
明月高悬天心。
四野静悄悄。
女人附在女孩耳畔,询问道:“你是什么?”
女孩眼眸紧闭,一动不动。
“记住,苍雪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伏灵三年,七月二十四。
娘仨还在那片山林,并未赶路。
女人无聊至极,一会亲亲儿子脸蛋,一会取出木梳给女儿梳头发。
将女孩缠于双手手腕上的两根大红色绸带解下。
女人给女儿绑了两条长长马尾。
“两根破绸带,有啥舍不得的。”
从朝阳初升,直至日落昏黄,两个孩子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老娘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俩什么?”
女人拎着鸳鸯剑,一瘸一拐往山林深处走去。
……
伏灵三年,七月二十九。
小屁孩与苍雪虽说还未醒来,可脸蛋比之前几日,却红润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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