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州在南。
湘绣县八月下旬的草木尚未枯黄。
所以山是青色的。
被秋雨洗涤过后,更显苍翠。
青山间,流淌着白雾,极长极粗壮,似千百条白龙。
白龙缠绕着青山。
好似一幅雄奇壮美的水墨画。
画中,缓缓飘出一把油纸伞。
伞下,是一抹如霜欺雪的颀长白影。
身为阴仙境天人,纵使隔着很远,雪娘依旧能看清来人脚上那双刺绣仙鹤与桃花的绣花鞋。
绣花鞋底色雪白。
仙鹤颜色深一些,且两只翅膀是浅灰色的。
至于盛放灿烂的桃花,则呈淡粉色。
风吹雨斜。
也吹起来人纤尘不染的白衣。
其衣裳上,也刺绣着仙鹤桃花。
“这是个母的!”
小旋风语气肯定道。
女子右边腰畔悬佩一柄三尺长剑,一手抓着油纸伞,一手拎着一枝桃花。
莲步轻移间,绣花鞋竟踩着虚空,如履平地。
‘阳神?!还是陆地神仙?!’
不寒而栗的雪娘抱着小旋风的双臂,不由微微加重力道。
“轻点,你弄疼我了。”
小旋风挣扎着动弹了两下身子。
当离一蛇一鼠三丈之距时,白衣女子停下脚步,伫立树冠之上,轻轻抬起油纸伞。
那是一张冰肌玉骨、唇红齿白的脸庞。
双眸剪水,肤色仿若新雪。
雪娘:“你是谁?也是来杀太平的?”
白衣女子嗓音清冷道:“刘梦珍,陇西贵族。”
“此行不杀人,只想见见齐庆疾齐道友。”
“家主有几个问题,想求齐道友解惑。”
小旋风:“主人在上,我看你是来找死的!”
白衣女子淡淡瞥了一眼。
小旋风立刻炸毛。
将头埋进雪娘双峰间。
审视了雪娘一小会,白衣女子询问道:“四大家族豢养的近两千余山匪,是你杀得吧?”
“你身上还残留着雷劫气息。”
“陆地神仙都头疼的雷劫,你竟能安然无恙渡过去?”
“按理说即使有齐道友,可境界愈是高深者,一旦插手,只会让雷劫威力激增。”
“你是怎样平安渡过雷劫的?”
雪娘:“无可奉告!”
白衣女子:“齐道友呢?”
“凡内炼武夫,大肆屠戮凡人,一定会被天道盯上,降下雷劫。”
“齐道友没与你讲过吗?”
“还有,庙堂党争、官吏与士族拼斗,不得落子内炼武夫,齐道友没教过他那位徒儿吗?”
内炼武夫杀伤力惊人,饶是三品金刚境,亦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一县十数万居民屠戮殆尽。
除非出动军队,否则极难镇压。
至于天人,莫言几万军队,饶是几十万,也绝难抗衡。
只有天道、招摇山,才可桎梏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
不言党争,即使国与国之间,不论多么咬牙切齿的血海深仇,非灭国之存亡关头,绝不会落子内炼武夫。
这几乎是仙罡大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
可韩香骨不仅落了子,还是一尊阴仙境的天人。
——
凄风苦雨,吹打着罗浮春亭。
亭外人要杀人。
亭中人也要杀人。
亭外人只需杀一人。
亭中人却要杀很多人。
“是时候了。”
朱九阴捻起一颗黑子,落子棋盘一角。
棋局已渐渐明朗。
白子呈排山倒海之势,将黑子杀得七零八落。
朱九阴:“有些事,必须要解决,等是等不来结果的。”
韩香骨自石凳上缓缓起身,“师父,这局,是徒儿赢了。”
朱九阴:“为师可以错九十九步,但你只能错一步。”
韩香骨笑了笑,拿起倚靠着石桌的长剑,走出罗浮春亭。
——
着黑色劲装的青年县令伫立古亭前。
虎威镖局柳枫与二十八位镖师站在古道那一边。
风雨中,笔直削瘦的青年县令仿佛一杆黑色长枪。
仰着头,闭着眸,任由冰冷雨水淋湿面庞。
当被雨水淋透的衣裳、乌发,开始冒起袅袅蒸腾的白气
官道那边,不论虎威镖局一行人,还是四大家族武道侍从,二三百人俱是一脸的惊疑不定。
青年县令躯体内,仿佛燃烧起一团烈火,高温肆意蒸发着雨水。
很快,那将青年县令修长身形萦绕至模糊的水蒸气,竟散发隐隐的血色。
好似一团黏稠的血雾。
韩香骨:“我不该来的,至少不是今天。”
柳枫:“晚了。”
韩香骨:“留下一只手行不行?”
柳枫:“不行。”
“我要取得,是你的项上人头。”
风雨迷乱人眼。
古亭前的那团血雾。
忽地疯狂卷动。
林间众列杀手只觉眼前一花。
青年县令已如一支离弦之箭疾冲而出。
虎威镖局东家柳枫,眸中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下意识拔刀出鞘。
青年县令那张冷峻面庞,撞碎一滴又一滴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