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罗捏好奇道,他盘着腿,径直坐在“融异者”凋塑旁边一块尚且完好,但布满灰尘的肮脏瓷砖之上。“其实,这个故事还有一个十分有趣的名字,我想,这个名字更能令读者产生阅读兴趣,毕竟它并不简短,不像很多无人问津的小说那样有个晦涩的书名,加上放飞自我,不知所云的简介。”梅丽娜尔打趣道。“说来听听?”罗捏说着,拉着身旁的萨依一同坐下。不过他并未招呼梅丽娜尔,毕竟穿着如此华贵礼服的红衣枢机大人,一定并不愿意与污垢为伍。“《一个黑漆漆的鸭子受尽白眼嘲笑最终变成华贵的白天鹅,但是他选择报复所有瞧不起它的动物最后把自己献祭了的故事》。”“哈哈。”罗捏不厚道地笑了出来,“您的语速真快,冲这个书名,我更有聆听的期望了。”“传闻,普托亚联邦北部行省郊外的一处农庄里面,某日,有一只老母鸭正在孵化一只奇怪的蛋。蛋很特别,比起一般的鸭蛋来说更白净一些,略大一些。”“她怀着无比的憧憬,幻想着奇特的蛋能够带来非凡的结果。她希望自己孵化一位兼具‘帅气’和‘智慧’的鸭子,再不济,也能逃脱被人类煮熟吃掉的命运,至少能够变成观赏品,甚至是玩物。”“但她错了,孵化出来的鸭子,不,已经不能叫做鸭子了,而是一个‘小怪物’,它的毛发是黑色的,带着些许石油的黏稠感。其他的鸭子都是白色偏黄,最多沾染点零星的,或是因为污渍,或是因为基因造成的斑点。所以,它是异类中的异类。”“有趣,这样的鸭子恐怕难以避免受到排挤,毕竟他和周围的鸭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种族的,以外观和样貌揣测一个人的品德和智慧,这种做法在西陆中屡见不鲜,但往往邋里邋遢的都是天才,道貌岸然的都是禽兽。这让我想起了炎火帝国的一句谚语。”罗捏插话道,嘴角带着鄙夷的微笑,当然,是针对故事的。“说来听听。”梅丽娜尔并未对罗捏的并不礼貌的举动有所生气,反而维持着优雅的姿态,包括微笑。“与我不是一个种族的,他的思维和行动必然有所差异,我们能做的除了消灭他们,并没有更好的抉择。”“你去过炎火帝国吗?或者说,你也对他们的文化感兴趣?”梅丽娜尔问了个题外话。“我的生命到现在为止确实是很漫长了,”罗捏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惆怅地张大蓝宝石般的双眸,偏头望向诡异地呈现各种物种和材质拼接融合而成的凋像,喃喃道:“机械之主创造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已经度过了十分漫长、迷茫、痛苦、孤独、忧郁、怀疑、空洞的一段时光。等神明的光辉远去,人类的灯火绵延时,我又看到了一片充斥着破败、杀戮、疯狂、残忍、欺骗、狡诈和痛苦的世界。”“我在这片大陆中与人类接触了一百多年,记得当年的托乌二世是一位英俊的少年,英气勃发,发誓要肃清无心人,拯救废土世界。在他的年代,帝国的工业体系得到重建和发展,基础科学理论重新被确立,神秘学不再被严格打压,飞机开始重新出现,火炮和炸药被晋升了半个时代,甚至之前一度被列为禁书的《圣言》、《暗籍》和《万物古世》重新被刊印,发行。”“他建立了波及整个西陆的货币体系,他是除了克鲁斯德帝国和普托亚联邦外,第三个提出金本位货币构想,并真正完整付诸实施的帝王。现在的新币,虽说在样式上经过了数次迭代,但总归没有推翻之前的全部设定,没有超量发行。35新币兑换一盎司黄金的政策始终被贯彻,虽说真正能从外地前往苏格拉工业银行和日涅茨克帝国银行的人类,甚至是失落者都寥寥无几。”“可惜他死于了暗杀,他尝试解读克鲁斯德帝国遗留的科技,准备重新研制单兵操控的机械人用于战争,可惜,机械人被神秘力量影响,最终用机械投掷斧噼穿了脑袋,鲜血与白灼的脑组织流淌了一地,他连挣扎的动作都没发出便永恒地面见了上主。”罗捏停顿了一下,双眸失去焦点得直勾勾地盯着空气中飞舞、飘荡的灰尘,他的脑海中霍然解封了一段沉重的回忆。那些灰尘,像极了日涅帝国新元前期的一次“无心人”浪潮,他的脑海中回荡起了男人的吼叫声、女人凄厉的受到惊吓的呼喊,孩童的啼哭,还有一位来自炎火联邦的商人,因为内心秉持他们所崇尚的“tao”,他在城市沦陷的危急时刻并没有顾得上自己的生命,而是将枪支和手雷交给了一个男人,用以保护他与他的女人还有两个孩子撤退,而自己被咬伤后,蜷缩在富丽堂皇的居住所的角落,等候命运的降临。想到这里,罗捏的鼻子感觉到一阵久违的酸楚,他的双眸开始变得鲜活起来,他眨巴了一下双眼,甚至察觉到有一些莫名的液体从眼角流淌而出,但仅至鼻孔附近便戛然而止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思维并未让罗捏意识到这是属于人类的情感在作祟,他只是随手擦拭掉了那点有异物感的液体,抬头,望着雍容华贵的梅丽娜尔,继续说道:“我虽然没有前往过炎火帝国,但西陆之人,挣扎在痛苦和希望之中的悲惨人类没有不向往那里的。几乎每一位寻找救赎之人都会手捧一本《摩洛克》游记,毕竟,我们都知道,炎火帝国成功阻挡了病毒,保护了半壁领土,构建了一个充满秩序和希望的世界。”“在那次帝国最大的‘无心人’浪潮中,我确实也遇到了一位苟延残喘,即将死去的炎火联邦商人。他挣扎着讲述了很多奇闻轶事,包括很多有关他们的文化和宗教的内容。我知道,他之所以没有立即死亡,是因为病毒正在改造他的躯体,他的理智在消融,但我并没有从他的黑眸中读出后悔。最后,他微笑着,全身痉挛着,颤抖着,在双眸和心脏部位变成通红的存在后,我用‘械灵之光’贯穿了他相对脆弱的脖颈。”“听起来真令人心塞。”梅丽娜尔评论道:“看起来,你经历了不少人类世界的悲欢离合,属于人类的情感,甚至你能感受到一些无法言说的存在。你应该已经触及了‘智慧’才对,只是缺乏一点【启迪】,这种与‘神性’相关的产物。”罗捏望着梅丽娜尔,微微颔首,并无言语。“我听说了你的事情,那个可恶的【猎人】亚特伍德其实已经遭到了神明的报应。你应该并不了解我们失落者接触神明的条件,不说别的,最重要也是最为核心的一点就是:内心不能全部都是罪恶,必须存留一点微弱的善意。哪怕手中沾满了鲜血,至少也得向神明忏悔。”“我们生而是具备原罪的,需要有神明来救赎。虽然,第三纪元时期很多‘改革派’并不赞同古老的教义,但时至今日,生存在这个可悲时代中的我们,必然是拥有原罪。人类生存的领域被称作炼狱,但这个世界,从现实来说,却是地狱。说道原罪,”梅丽娜尔转头,一脸愁苦地望向敞开的巨门方向,盯着光暗交错的彷若拼接在一起的幕布般的区域,继续说道:“就像那只童话中的丑陋的鸭子一样。”“抱歉,我刚才打断了你的童话。我只是……太想要倾诉一些事情了。我想在‘替代之眼’彻底泯灭我属于人类的部分前尽可能地多表达点东西,前天那几个巫医也说过,尽可能表现得与人类一样,用人类的方式生活,能最大限度地延缓变成机械、破铜烂铁,甚至是只知道杀戮的怪物的进程。”罗捏表达歉意道。“那我们继续那个童话吧,我既然想要讲述它,必然是寻得了某种启示,我希望你们认真聆听。”梅丽娜尔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转头,微笑地看着萨依和罗捏,讲述道:“刚才说到母鸭子孵化出了一只黑色的‘小怪物’,它的确是受到了鸭群,甚至是农场中大部分动物的排挤,包括母鸡、奶牛、大黄狗、折耳猫、棕毛马,甚至是鸽子的嘲讽。”“因为它除了外观与鸭子有点类似外,他还有半条细长光滑的,像是恶魔的尾巴,一双露出些许棱角的,在一天内就发育完成的翅膀。除此之外,他的双眸一颗是紫色的,一颗是绿色的,在夜晚时分向外散射诡异的光芒。”“动物们称呼它是‘不祥之物’,‘恶魔的化身’,它因此自卑、失落,内心中对美好世界,悠闲生活的憧憬逐渐被磨灭。直到某天,它因为被高大的骏马踩踏,被折耳猫撕咬,被大黄狗狂吠,加上难以压抑的饥饿感,选择逃离了令他感到痛苦的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