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江刚回来,林朝阳便陷入了忙碌之中,耽搁了好长时间的《棋圣》剧本,他终于在访问期间写完了。
花了五块钱,让陶玉墨誊抄一份,准备过两天送去给陈怀恺。
自己则忙着给《花城》写一份创作谈,他去香江期间,《花城》来了封信,说《渡舟记》的反响极其热烈,很多读者希望林朝阳可以写一份创作谈。
花了两天时间,写好了创作谈,给《花城》寄了出去,他便拿着《棋圣》的剧本来到位于北三环中路77号的燕影厂。
进了燕影厂,他直奔主楼三楼,这里是导演部和文学部的老巢。
可惜这里的老导演、老编剧们每周仅有开会的时候才过来点个卯,办公室里全都是中年人和新兵蛋子。
导演室主任马秉煜是水华导演的大弟子,如今虽说是主任,实际上却是个一手托两家的大总管角色,每天都得来办公室值班。
听说林朝阳是来给陈怀恺送剧本的,他立马来了精神,跑到文学部去叫了个人来导演部值班,就带着林朝阳杀向陈怀恺家。
马秉煜带着林朝阳来到陈怀恺家时,他正在躺椅上悠哉的听着收音机呢,一见到林朝阳,他“哎呦”一声从躺椅上起来。
“剧本写完了?”
他有些激动的盯着林朝阳手里的册子,目光中满含期待。
林朝阳将剧本拍在桌上,“慢了点,等着急了吧?”
陈怀恺等的确实有点着急,但林朝阳这个效率还真说不上慢,他们燕影厂的编辑一個本子写一两年都是常态。
林朝阳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写完了,已经算是快的了。
陈怀恺抱着剧本舍不得放手,“不慢了,我先看看。”
他在电影创作方面的造诣很高,在燕影厂甚至有地下厂长这一称呼。
盖因差不多所有导演拍完片子,都喜欢请他看样片并提出指导意见,很多编剧写完了剧本也会拿给他看。
往往他三言两语之间,便会切中影片和剧本的要害。
况且他为了拍《棋圣》,已经熟读了多遍,剧本的改编方向他也和林朝阳讨论过不止一次,因此看剧本很快。
三万字的剧本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看了一遍,这当然只是粗读,后续对于剧本的解读才是他这个导演最重要的工作。
“嗯,比我们厂很多人的剧本写的都好,我这个导演都挑不出毛病。”
陈怀恺看完剧本满脸笑容,不吝夸赞。
“那你跟财务说一声,稿费给我结了。”
“我们燕影厂这么大的单位,还能差你的稿费?”
陈怀恺也不提稿费的事,拉着林朝阳就要跟他讨论分镜头的处理,林朝阳很想说一句:这是另外的价钱。
可想想毕竟拿了一万块稿费,也不能太斤斤计较,文人也不都是老查那么抠门的。
两人正准备讨论的时候,陈怀恺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
“秉煜,要不留这吃午饭?”
老家伙这话说的很含蓄,马秉煜眼巴巴的盯着林朝阳那剧本,依依不舍的说道:“不了不了,还得回去值班呢。”
“那我就不送你了。”
马秉煜被撵走,林朝阳吐槽道:“真不讲究,好歹留人家吃口饭啊!”
“我们家的饭可没食堂的好。”陈怀恺辩解了一句,又说道:“来来来,看剧本。”
好不容易等到剧本,陈怀恺这段时间的养精蓄锐派上了用场,恨不得榨干林朝阳的所有思路和想法。
一直到下午陈凯戈从外面浪完回来,两人才停下了讨论。
“林叔儿!”陈凯戈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
“凯戈回来了!”
林朝阳又对陈怀恺说:“得了,你跟你儿子聊剧本吧,我得家去了,有什么想法回头约个时间集中聊吧。”
他说完还不忘叮嘱一句,“想着把稿费结了。”
“忘不了。”
等他走后,陈凯戈兴奋的不得了。
“爸,剧本写完了?”
见儿子一脸跃跃欲试,陈怀恺将剧本递给他,“你先看吧,有想法了跟我聊聊。”
“好。”
隔了几天,林朝阳收到了来自燕影厂的稿费单——一万元整。
这是林朝阳今年收到的最大的单笔稿费了,其次是《渡舟记》的发表稿费,千字稿费20块,一共5040块稿费。
另一项比较大的收入就是《梵高之死》《棋圣》《禁闭岛》这三部作品出版后的印数稿酬结算,这三部作品是出版时间较晚的,所以印数稿酬非常可观。
开年之后各结过一次印数稿酬,合计有1万6。
至于其他作品出版后的印数稿酬,因为出版时间较长,销量越来越低,结算的稿酬也越来越少。
唯一例外的是《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出版三年多时间,总销量已经突破了700万册,哪怕当初的合同仅有万册1的印数稿酬,结算的稿费也相当可观。
可惜年初时林朝阳没有继续跟战士出版社续约,他们坚持只给万册1的印数稿酬,林朝阳只好终止了合作。
对于国内的大多数作家来说,基本稿酬就是他们能拿到的最终稿费,但林朝阳不一样,他的作品历来畅销,印数稿酬很多时候甚至是基础稿酬的数倍。
因此他打算攒几本书的出版权,找个愿意出价的出版社好好谈谈。
另有一些作品被转载的零星收入,加起来有千八百块钱。
细算一算,上半年这几个月的收入大概有个3万3左右。
这天晚上,陶玉书拿着一份稿子来给林朝阳看,说是钟阿诚送来的。
“他效率够高的啊!”林朝阳笑道。
去香江前,钟阿诚在聚会上说了个故事,大家撺掇着他写出来,这前前后后也就半个多月,就拿出来了,效率不可谓不高。
“是啊,关键写的也很好,他是真有创作天赋。”
陶玉书称赞着,还让林朝阳看,提提意见。
林朝阳翻了一遍,果然是钟阿诚的成名作《棋王》,只是跟他印象中稍有不同。
“这个结尾……”
他语气沉吟,陶玉书问:“结尾怎么了?”
“王一生到棋院当了专业棋手,一脸油光,每天吃饱饭,对下棋已经没热望了,这个结尾是不是太残酷了?”
林朝阳清晰的记得,他印象中《棋王》的结局是王一生同时与九位高手对局,胜了其中八位,最后耗尽了精力,与全国冠军和棋。
最后在“我”这个旁观者和朋友的感慨中结束。
他不清楚钟阿诚为什么会把结尾改了,现在这个结尾当然不是不好,相反它是非常好的,但却太过残酷和灰暗了。
听着林朝阳的说法,陶玉书思考了片刻,说道:“灰暗是灰暗,但也很发人深省不是吗?而且我觉得,阿诚可能是故意这么写的。”
“什么意思?”林朝阳问。
“《棋王》和《棋圣》在某些地方确实有相似之处,尤其是最后的以一敌九。
你的里,江南生最后倒在了战胜对手的路上。《棋王》如果是把结尾放在王一生战胜九位棋手这个巅峰时刻戛然而止,未免跟江南生的结局太像了。
现在这个结尾既区别了《棋圣》,又有自己的风格和韵味,不失为一个好结尾。”
林朝阳并不知道,最早的《棋王》确实有两版结尾。
钟阿诚最早写的就是吃肉的结尾,只是当时稿子送到《沪上文学》后,编辑认为这个结尾太过灰暗,才让他改成林朝阳所看到的那个结尾。
这个世界的钟阿诚被《棋圣》影响,却又想区别于《棋圣》,仍旧写出了这样的结尾。
林朝阳听完陶玉书的话,并没有再坚持,反正两个结尾都很好,随他去吧。
他笑着问道:“恭喜玉书同志,又收获了一篇精彩的作品。”
闻言,陶玉书露出骄傲的笑容,当编辑最大的成就感大概就是能够发掘出有影响力的作家与作品了。
“阿诚这篇应该能有些影响力吧?会不会有人说它太像《棋圣》了?”她问。
“两个就那么点相似之处,说像就太牵强了。写的很好,发表后肯定会收获不俗的反响的。”
林朝阳的信誓旦旦让陶玉书开心不已。
时间一晃过了半个月,期间陈怀恺来林朝阳家两次讨论剧本、拍摄和演员等诸多问题。
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林朝阳都是在专心整理资料,为他答应《花城》的那部做准备。
5月25日,合拍公司的滕洪升突然到来,说是邀请林朝阳出席《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发布会。
“电影要上映了吗?”林朝阳惊奇的问。
电影去年八月才开拍,到现在满打满算九个月,应该不至于这样神速吧?
“没有。是杀青发布会,属于宣传性质的……”
滕洪升解释了几句,林朝阳才明白,原来是这两部电影的中期拍摄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后期制作,上映的话得等到三四个月时间。
他答应了滕洪升的邀请,隔了两天的27日上午,来到燕京饭店。
见到李翰祥,他便以玩笑的态度说道:“你们这稿费拿的可真不容易,都杀青了还得来给干活。”
耗费数年心血的电影现在总算是到了最后的时刻,李翰祥心情大好,笑着说道:
“发布会要来上百位国内外的记者,我这是给伱出名的机会。”
“我一个编剧,谁会关注我啊!”
两人说说笑笑间,林朝阳又与其他几位演员打了个招呼。
《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筹备之初,为怕冲击香江、湾岛舆论,李翰祥一直采取的是保密策略。
可惜没保密多长时间,电影开拍后不到两个月,去年香江的《东方日报》便踢爆了李翰祥正在内地拍片的消息。
一时激起千层浪,不仅是香江、濠江,连湾岛也都议论纷纷。
这年头两岸三地不管是经济发展水平,还是意识形态都有很大区别,别看林朝阳他们访问香江时遇到的都是友好的笑脸,那是因为大家都是Z派人士。
实际上在如今的香江,英国殖民者是统治者,其次是Y派,Z派的生存空间并没有那么大。
因此李翰祥赴内地拍片,所引发的反响多半都是负面评论,诸如“投机取巧”“晚节不保”的论述占据了绝对上风。
更有甚者,传言李翰祥如今已经上了湾岛方面的黑名单,今后他的作品已经没办法在湾岛上映了。
而彼时李翰祥还在内地拍电影,为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他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心血,开弓没有回头箭。
哪怕香江媒体多次联系他,试图报道更多的内容,李翰祥也都是置之不理。
到如今,电影终于拍完了,可以说是大势已定,李翰祥更没什么好纠结的,干脆大大方方的开起了发布会。
这也很符合政府方面想要的外宣效果,毕竟国家为了帮助李翰祥拍摄电影,不仅动用了六十多个单位、上千名工作人员,甚至开放了故宫。
在今年的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上,央视更是播放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片花。
春晚免费宣传两部电影,放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
“你老李回香江以后有的吹了,能到故宫里拍戏的导演,你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林朝阳的调侃让李翰祥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