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有匪君子(1 / 1)

:有匪君子

洛尘香是个行动派,当晚便即修书给京中的米氏。言明,自己中秋过后便会入京,介时一定还清所有款项。

信,次日一早就交驿站送出。洛尘香则带了人往王家的几处铺面结算账目。

王治被捕入狱后,店铺全都被衙门查封了。掌柜伙计都不知和谁要工钱,货商也不知向谁讨货款。如今总算有个人来管事了,又是洛尘香——她的利害,目下的广信府谁人不知。因此上,不论铺中的掌柜,还是王治的供货商,都不敢和她使心眼。账目的结算顺利到出人意料。

不过,在店铺出手这桩事上,洛尘香遇上了不小的阻力。

其一,王治铺面的价格都不低,广信府能出钱买下的人本就不多。

其二,也不知是不是本地乡绅都有心为难洛尘香,商量好了似的压价钱。

其三,老叶夫妻两个极力反对将铺面出手,更反对洛尘香进京。在他们看来,这几间铺面的赁钱足够一家人吃喝不愁,就连囡囡的陪嫁都有了着落。将它们换成本钱,入京开铺,风险太大,万一赔了岂不是血本无归。

好在他们也只是嘴上念叨,洛尘香左耳进右耳出,也就是了。她倒是更在意苏慧娘和柳氏的意见。

一个是囡囡的母亲,做娘的哪有不替女儿着想的。纵不愁别的,嫁妆总是要替女儿谋划的。自己倒不怕什么,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不想生了嫌隙。

至于慧娘,她虽与王治和离了,洛尘香怕只怕她余情未了。这些可都是王家产业。

结果,柳氏就只一句,“全凭大小姐做主。”

苏慧娘更是淡然到冷漠,“这与我又什么相干?我已然不是王家妇了。”

她二人没意见,洛尘香一颗心就放回肚子里,想尽办法找买家。她就不信,自己手上这几间旺铺,还能找不着肯出价的买主。就算广信府没有,其他地方也总会有的。

这日一早,洛尘香正准备往浮梁去,日前她打听的,浮梁有位富绅有心到广信府来做买卖,正四处问店铺呢。她便欲前去一会,想来,价钱上总有的商量。

然则,她刚出了大门,就有一个衣帽周全的小厮上前揖首,“大小姐安好。我家主人邀小姐未时往赏碧茶室一会。这是我家主人名贴。”

洛尘香接过金泥印花的名贴,垂目一扫,几行行楷,体势骏迈。所谓字如其人,洛尘香只觉一股豪跃飞扬之气扑面而来。再看落款——铜商向拓谨奉。

向拓其名,洛尘香早有耳闻。广信府的花坊酒肆多是他名下的买卖,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佬。洛尘香一直以为是个粗鄙无文的莽汉,没想到竟能写这样一手好字。况且“铜商”二字,深得她的喜欢。能自嘲的人,至少是幽默的。

而他现下找上自己,所为而来,猜都不用猜。洛尘香不是没有想过向拓,只因他有名声不好,倘或要强买,自己未必应付。

至于姚重华,向拓在广信府能呼风唤雨,怎么可能和衙门没有关系。

不过,现下人家都寻上了门,再避也没有意义了。洛尘香收了名贴,道了声有劳了,示意浅碧给赏。

小厮嘴上说着不敢当,钱却收进了怀里,做了个深揖告退。

叶思宗看着那小厮渐渐去远的背影,眸中有浓重的不安,向拓是什么人,他再清楚没有了。上回大小姐被掳,不过他一句话,李大官人就找着了小姐。更因他一句话,那些泼皮开口做证,苏家父子才得以定罪。

这样的人,不是自家能得罪的。然人家将名贴都送到门上来了,不去,也开罪人。

得知向拓递了名贴上门,合家上下心里都忐忑不安,连晌午饭都不曾好生用。及至到了洛尘香出门上车,叶思明追在后头再三嘱咐,“实在不成,便宜些就便宜些,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洛尘香连声笑应,好容易才上车去了。

这里叶思明终究是不放心,一咬牙,就往漕帮馆驿而去。在这广信府,自己能求的也就只有李裕了。

城南节余巷的赏碧茶室说是茶室,却多少有些风月之意。

本地的富贾乡绅常约了到此吃茶谈买卖,洛尘香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总有些避忌。而这,也叶思明最担忧的地方。

洛尘香自己也有心怀不安。之前自己接触的都还算是正经人家,心思再坏,也有个夜底限。而向拓……洛尘香深吸了口气,将忐忑压至心底,推开了茶室的乌油门。

然她一抬眸,眼前的景像,真是惊艳非常——山石叠嶂,引一注清泉叮咚。花木繁盛,曲径通幽。

在她怔神之际,一个着藕合色衣衫,梳着双平髻的俏丫头笑盈盈地迎上前,福身一礼,“向大官人早在里边等着了,小姐请随婢子来。”

叶家父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洛尘香身后,及至到了门边,还待要跟着进去,洛尘香道:“小叶叔你同大奎就留在外间吧。”

“可是……”叶思宗刚开了口,洛尘香打断道:“你们就侯在门廊上,真有什么事,我嚷一声,还怕来不及么。”

洛尘香可不想在向拓面前露了怯,越是恐惧越要镇定。这是她几十年拼搏累积下来的经验,每每能救她于危难。这一回,应该也能顶用。

叶思宗还想说什么,小丫头打起了帘子,洛尘香低头进门。

屋内湘帘半垂,篆香袅袅。

花罩内盘腿坐着个谪仙般的男子,身前横着一架古琴,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挑“铮”的一声,余音幽远,沁人心脾。

“姑娘喜欢什么曲子?”男子广袖大袍,低垂着头长发披散,俨然是个风流倜傥的魏晋狂士。洛尘香真不敢相信,他就是广信府有名的黑*老大。

敛去眉目间的震愕,洛尘香不请而入,亦盘腿坐在褥上,吟道:“有匪君子,充耳璓莹,会弁如星。”

男子微是一怔,朗声笑道:“蒙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手指在琴弦上优雅从容的挑、勾、剔、抹,一串沉静旷远淳和淡雅的琴音如孱孱流水,让人瞬间便有置身山林的幽静之感。

须臾曲毕,洛尘香还未回神,男子起身唱了一大喏,声音清亮如泉,“在下拓跋猗有礼了。”

“拓跋?”洛尘香先是愕然,约自己的不是向拓么,怎么又成了拓跋猗。疑惑间她猛地惊立起身,秀颜上一片悚然之色,“拓跋!”骇震的眸光直视着的面前如玉的笑颜。在原主的记忆里,拓跋是扶余国的国姓!而扶余与大周虽则议和了,可谁知道能太平几年。

而自己面前的男子,竟是扶余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