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的总要还

腊月二十八，是王福还债的最后一天期限，顾思晓买通了守二门的花婆婆、看角门的顾小贵，偷偷溜出了顾府。Www.Pinwenba.Com 吧

天有些阴，已到年关，家家户户忙着准备过大年，街上的铺子也大多都关了。走在路上，一眼看去，路人三两，还是匆匆而行，街上冷冷清清的就像这天一样。

接近巷口，顾思晓却反倒紧张起来，捏着拳头，她停下脚步，身边的孙天仓却没有留意到，仍是往前走着。

“沈馆主也是有手段，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个王福忙了几天，别说是借着钱，就是想要把他那房子和地卖掉，都没人买。我瞧着，今个儿他就只能用房子和地还赌债了。他那个，少说也得一千五六百两吧！”

“不义之财，怎么来的怎么散，那个王福活该，这才叫大快人心！”孙天仓一路走一路说，没防着顾思晓突然停下脚步，孙天仓一扭头没看到人，才反应过来。

回过头，他看着表情木然的顾思晓，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画儿？”

站在原地，喘息着，顾思晓捏紧了拳头，“不是说王福和什么王班头是朋友吗？沈馆主不会反悔吧？”

做了那么多，如果到最后关头，沈馆主突然抽身，那之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了。

孙天仓眉毛一掀，迟疑着道：“沈馆主开了这么多年赌场，人脉也广，应该不至于怕了那个什么王班头。画儿，你是担心……”

“我不担心，”抬起头，顾思晓深吸了口气，原本木然的脸上现出一分笑意，“是我想左了，今天这事儿，能成固然好，要是不成，我还能另找法子，总不会就这么算了。”

才近巷口，就听到巷子里喧闹之声，顾思晓脚步一顿，不到两秒，就又立刻快步上前。

没有隐藏身形，她直接走进巷子。

在王家的门口，几个样子凶恶的壮汉正在用棍棒敲打大门，离得稍远，有不少看热闹的街坊。

“这是怎么了？这王家得罪什么人了？看着就不是善茬。”

“哟，你们不知道啊！”撇着嘴角的那位，正是住王家隔壁的黄大娘，这会儿眼皮一翻，仰着头，一脸“只有我知道内情”的模样。

有熟识的，一看黄大娘这模样就知趣地笑道：“还是咱们黄大娘见多识广，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住得远的还真不知道。”

被捧了一句，黄大娘也不卖关子了，“说起来，这不还是赌惹的事儿！我和你们说啊，别看这家王大官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是滥赌着呢！而且，不光是滥赌，还爱耍赖呢！上回连人李小二的扑卖钱都想赖，现在看，可不就是被人催赌债追上门来了！”

“可不是，你们瞧啊，那些人，好像就是万福赌坊的。这些人，狠着呢！躲着点……”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却没一个往后撤的，都抻长了脖子，生怕看不着错过了好戏。

“娘的，王福，你他娘的就打算躲着不出来了是吧？！”砸门砸得都累了，领头的汉子掳了掳袖子，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墙头，忽然一挥手，“不用砸了，他既然不开门，咱们就不走门了。”

几个汉子一个骑着一个，叠起罗汉，把大汉送上墙头。

看热闹的人仰着脖子看着那汉子消失在墙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听见门后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不由“啊”的一声，都有那么点想入非非了。

“不要——啊，好汉，好汉爷，我官人没在家，真的，他真没在家，我们不是不开门，真的是——啊……”

大门一开，所有人都探头往里看去。只见门后，那跳进去的汉子威风凛凛地当门而立，不远处，却是两个年青女子抱在一处，涩涩发抖。

站在人群里，顾思晓冷眼看去，认出那个小腹微隆的正是绿萝。

眼一转，没看到王福的踪影，想来真像绿萝说的，根本就没在家吧？

“娘的，王福那混蛋赖帐跑了不成？就是跑了，这帐也休想赖掉！你，喂，说的就是你——”

手一伸，大汉扯过绿萝，沉着脸问：“你就是王福的娘子？”

“我，”绿萝张了张嘴，又摆手，“我不是、不是……”

“不是？刚不还说你家官人嘛！你要不是王福的娘子，这肚子里的是谁的种？合着王福不仅赖赌债，还帮着人养孩子是吧？！”

“我、我家官人还没娶娘子呢！”绿萝往外挣着，一叠声地道：“我什么都不是，你要债还是找官人去，我真的做不了主。”

要是别的事儿，她就说自己是这家的女主人了，可这要债的事儿，没有往上凑的道理。

“作不了主？那我们就等能作得了主的。”

大汉冷哼了声，头一摆，几个大汉都进了院。还有一个手一挥，棍子一下子就把院里的一个花盆掀在了地上。

“干什么呢？臭小子！”巴掌一抡，大汉一巴掌打在那汉子脑袋上，“我和你们说，都小心着点！这宅子，可很快就是咱们沈大哥的了！碰坏哪儿，老子和你们没完！”

被他一吼，几个大汉也不敢乱碰东西了，可绿萝却反倒更怕了。

大汉手一松，她就退到一边和那个丫头又抱在了一起。

“娘、娘子，”小丫头才叫了一声，就让绿萝捂住了嘴。

虽然平时爱让人这么叫，可这时候叫，真是要命了。

“那个，官人什么时候回来啊？怎么，这宅子是他们的了？”

“我怎么知道啊！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一大早的，这群人就凶神恶煞的砸门，她吓都吓死了。

在门后偷听，她倒也知道是王福欠了赌债，可是到底欠了多少，她就不知道了。怎么还让人追上门来了呢？

“你们不要乱讲！”壮着胆子，她才说了一句，就又缩了回去，“我家官人马上就回来了，你们那点儿赌债，他一会儿就还你们。”

“一点！”大汉嘿嘿一笑，“什么一点啊？我告诉你，王福欠了我们赌坊一千两银子，已经把他名下的房子和地都押给我们沈坊主了！今个，就是还债的最后一天，我们来，就是追债的！要是他还不出，就得把房子和地交出来。”

“一、一千两？”绿萝差点瘫软在地爬不起来。

攀着王福出了顾家，她就是想过上好日子，怎么会想到王福居然会一下子欠了别人这么多银子呢？

怪不得，这几天王福早出晚归的不着家，一回来，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到处挑刺，连丫头都被打了好几回，要不是她大着肚子，说不定也挨打了。

越想越是怕，绿萝捂着肚子，拉着丫头，哑着嗓子道：“大、大哥，我肚子疼，求求你们，让我去看看大夫吧！”

“肚子疼？要小产？”那大汉眉一掀，冷笑道：“看什么大夫啊！反正王福都不在乎，没了就没了呗！”

“你、你怎么这么狠啊！真要闹出人命……”绿萝抖着声，“各位街坊邻居，救命啊！”

她叫得凄惨，可外头看热闹的却没一个出声。

绿萝越叫越心慌，到最后，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脚一软，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呻吟。

“要死了，救命、救命……”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绿萝叫得凄惨，那几个汉子却无动于衷，抱手旁观。

院里正闹得欢，外头突然有人嚷嚷：“都干嘛呢？还不快起来！”

正看着院里头的顾思晓一扭头，不觉皱眉。

看来王福还是没死心，居然带了人来——这个，穿着一身皂服的公人，就是那个王班头吧？

“都闪开！阻差办公，要吃板子的！”穿着一身公服，粗眉毛的男人说话粗声粗气的，端着架子就吓唬人。

可老百姓就怕这个，他才喊两声，围着看热闹的人就闪到一边去了。

不过，闪是闪到一边去了，人却还是没走。看热闹，自然是越乱越好。

王福引着那王班头迈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绿萝。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我说赖帐了吗？我说跑了吗？你们怎么能跑到我家里来？！绿萝，你没事吧？”走过去，也没真扶绿萝，王福大声吼着：“这要是闹出人命了，你们谁担得起啊！？”

“出人命了吗？”大汉眼一斜，根本就没半点怕的意思，“你看清楚点，这臭婆娘是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别说咱们还没动手，就是动手了你又能怎么着？！”

“呀，还这么嚣张！”王福哼了一声，上前一拉王班头，“王班头，你看这些人，还有王法吗？居然这么嚣张！”

“是够嚣张的！我说你们，是哪个赌坊的？居然设局骗人，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王班头大声喊着，也往前上来。那大汉眼一眯，回过身来，四目一对，那原本叫得大声的王班头脸色一变，忽然一改之前的嚣张，头一点，赔笑上前，“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沈大哥！您怎么亲自来催债呢？这是——沈坊主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