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地待了半年，靠着宙法，李熄安连陈地之城崛起的伊始都看了个通透。

他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神农没有刻意对他隐瞒什么，这座古老的城市没有秘密。

陈地的建造之初正是如大多历史描述的一样，神农与轩辕兄弟之间有了隔阂，神农率领部族来到姜水一畔，才有了李熄安眼中繁华的陈地。

如今这个时代最大的秘密就在神农的脑袋里，他若是不想说，没有人能知道。

倒是这半年以来，陈地内误会他身份的人多了起来。

后来他离开陈地，一路向北走，来到了这片无比熟悉的土地上。

太行。

这座山脉仍然和他记忆中的相似，他走过石阶山路，走过灌木丛林，见到眼前的景色，脑海中偶尔会升起一种错位感。

这真的是隐秘时代的太行山么？

如此漫长的时光变化，太行山竟然在隐秘时代就是这般模样？分明他在旧九州与马妖回到的古老山脉都与眼前的太行山有着诸多不同。

“这个时代，能像威光避尘龙君这般洒脱的生灵可不多见啊。”有人轻笑着。

李熄安回头，见此前走过的山路边上站着一个中年人，面容平平无奇，眼睛却好似绽放神光，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嘴角勾着亲切的笑意。

李熄安道出了来者的身份，“轩辕？”

“哈哈哈哈哈，正是！”中年人哈哈一笑，道：“不知龙君来此神山中，未曾迎接，还望龙君勿怪。”

“我为何要怪你？”

“龙君不知么？”中年人吃了一惊，“此乃我之疆域，龙君前来，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不过观龙君在陈地之举，并非喜好这般欢迎琐事者，思来想去，也只好亲自来见一见龙君了。”

轩辕的言下之意，便是李熄安在陈地的事情他清楚。

李熄安也不惊讶，毕竟他在陈地没有任何隐瞒自己存在的措施，几乎整个陈地的百姓都知晓炎帝邀请了一位龙君来陈地为客。这世上真龙稀少，每一位龙君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倒是他道出的那个名号在此之前从未被世人所知。

威光避尘南海熙华龙君。

本来就是旧九州的人物，何况还死了，会知晓才算奇怪。

“迎接便免了吧。”李熄安说道，“既然寻到了我，说出来意。”

“龙君游历八荒，不知晓尘世之事。”轩辕说道，“神农宣战了，这将是我与他的第七场战争，我有预感，这也会是最后一战，神农的身体支撑不住第八战了。”

“那是你们尘世中的事，讲与我听又有何用？”李熄安隐晦地想起神农与他说过的话。

此战结束，则与他道明一切。

神农不会欺骗他，可这些被古老的帝王们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又如何能这样轻易告知他呢？

李熄安想到了什么。

“你们之间的矛盾究竟从何而起？”他问轩辕。

轩辕摇头沉吟：“难以述说。”

“但我坚信神农错了，这六场胜利便是上天在告知我，我的路是正确的。神农的实力比我更加强大，他的部族中更是有着出色的英雄人物，这些我都比不上他，可我却从未经历失败，相反神农在失败与病痛的折磨下日渐衰败，现如今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那么你作为兄弟，没有想过探望他吗？神农有与我提起过你，他很思念你，哪怕你将他击败六次。”

“不，在战争结束之前，我们是炎帝与黄帝，是彼此部族的首领，这场纷争只能以其中一个人的臣服来终止。威光避尘南海熙华龙君，四海八荒没有你这尊人物，这个名号我也闻所未闻，即便我询问通晓百物的白泽，他同样给不了我回答。”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熄安皱眉。

“世间自有道理，你不在其中。白泽不知之物，我只在一种东西身上见过。”轩辕顿了顿，眉宇间溢出锋芒，“天外之物。”

“我相信神农同样能看出来，你拥有颠覆世间的力量，却在本质上与天外之物不同，这更加令我感到疑惑。你究竟来自哪里，又诞生于何处？我见识过那些正神龙君，没有哪一位能比得上你，也没有一点相似，和你比起来，那些傲慢自大的龙君们就像臭虫，”说完，轩辕的目光落在李熄安的发钗上，“算了，换一个称呼吧……长生者。”

“呵，这世上早已没了长生者，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么？”

李熄安的眼神总算出现了些许变化，他看出了轩辕对他的忌惮和提防，“你知道长生者，那就该知道九州，这片天地曾经的名字。”

“当然。”轩辕说道。

“既然知道九州，那合该知晓九州之坠落，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如今这个时代的开端。”李熄安沿着台阶向下，赤色的衣袍上那金色纹路在流动，绘绣的神鸟从枝叶上振翅飞翔。

李熄安从山路台阶上走下来，轩辕竟然得仰头注视。

能看清那双眼睛里绽放的莲花纹路，妖冶诡异。

对于这个时代的生灵而言，没有对于岁月和时光的定义，很难想象会有一个生灵能肆意穿梭在时光中而自身不会遭受毁灭的场景。

炎帝是个奇人，接受的异常的快。

黄帝比炎帝知道的更多，可这些知晓的隐秘却将他引入了一个歧路。

他知道长生者，知道这是旧九州时代昆仑的产物。而对方若真是长生者，那便是从最上一个时代活到了现在，经历的所有动乱和变故，这片天地对他没有秘密，尤其是关于昆仑虚的隐秘。长生者来自昆仑，后人也不过是掘开坟墓挖掘过去的探知者。

李熄安说出的话对轩辕来说无异于天打雷劈。

九州坠落。

何等隐晦的秘密，便是那些正神也不曾知晓。

只有打开了昆仑虚的他们才隐约窥见了过去的一点碎片。

李熄安看着他。

轩辕神色异动。

他道：“你来自昆仑？”

没有等到神农履行约定，李熄安先行得知了这个时代最根源的秘密。

九州坠落后的时代并非断层，而是存在遗产。

至于是哪些生灵瓜分了遗产，哪些生灵知晓了过去，他不清楚。

不过这对他来说无所谓，他甚至不关心这一笔九州坠落的遗产中有什么。

他见识过九州的黄昏，却终究不曾知晓黄昏后的暮色之中发生了什么，才能彻底将这座摇摇欲坠的天圆地方变作泡影。

而这暮色中又存在什么生灵，最后在至尊环视，八方皆敌的环境下留存这泡影。

一个至尊成群出现的时间线，完全沉没在迷雾中不可窥探，只能在这后世不断拼接出些许线索来。

现在，那迷雾对他展露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