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安静地燃起,两者隔着一方兽骨茶几喝着酒,酒杯偶尔在桌面上碰撞,随着清脆的声响,杯中酒液摇晃。
“你怎么活下来的?”蝼吐出一口浊气,他问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蝼看向李熄安,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不得不说这头赤龙数百年不见,这张脸还是如曾经那样,好像天塌了都是这副古井无波的神情,谈及自己的生死也一副无关的样子。
“说来话长,我用宙法救了自己一命。”
“在本体的沉睡中,意识去往另一个时代了吗?”
“可以这样理解,但……”李熄安的话语停在嘴边,他在犹豫究竟是否说出九州如今的真相,关于隐秘时代,关于苏月邻。
“不好说出口就不要为难自己了,岁月中藏着太多秘密,我还是保持敬畏并远离比较好。”蝼洒脱一笑,“我其实随口一问,只能说宙法的确神奇。”
“等离开了大荒,我告知你一切。”李熄安眼神微凝,郑重说道。
“太严肃了吧,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看就是被生活的重压压的快喘不过气的老龙。头发白了还真适合你,老龙一条咯。话说你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任何人知情吗?”
李熄安摇头,“我不知道星空是什么样的,能否活着回来是一个未知数。告知你们只是徒增烦恼,毕竟担惊受怕一个活人,不如去偶尔想念下死人,死了就是死了,已成过去。”
蝼沉默片刻,他知道这头赤龙就是这性子,当初还是一条蛟时就这样,他其实很想告诉他,很多时候不要一意孤行,多给他的朋友们一些选择。知道是活着总归是好的,哪里还能更差呢?
可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蝼原以为自己穿梭天圆地方的本领足够强悍,在圣路上大杀四方,取骨铸就魔神骨像的事迹也足够辉煌。
但他又亲眼目睹了大荒圣路尽头灵气洪流的倾轧,无可撼动者们震动星空的厮杀,而他这位故友,竟是那无可撼动者的敌人。
他还能说些什么,这头赤龙如果不是龙,不,龙都不行,应该是他若不是南烛,身上那副担子早该压塌他的脊梁骨了。
修行修行,蝼修行其中,自然知晓取得的力量越强大,所付出的代价的越大。
一头拥有宙法的龙,他所做的事情,恐怕是在用时间换时间。
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给蝼足够的时间让他去修行,九州大地上,就算是那纯阳孚佑又如何?未必不可战胜。
在很久之前,蝼融汇宇法之时便有这种感觉。
纯阳孚佑未必不可胜过。
龙脉也未必不可夺得。
而寂照之至尊,也未必不可杀死。
宇法,生来便是用来拿回龙脉的。
蝼的目中三对星辰转动,豪饮一口,他在思索,在去想一个九州生灵,甚至九州君王们都很少去想过的问题。
太行龙君南烛,他的承冕法应是五行,事实上他也的确掌握五行杀伐术。可问题也出现在这里,生灵得到龙脉认可,便有君王承冕,继承一种原始法则,应该只有一种。太行山传承下来的五行杀伐术,十万大山中的宇法,秦岭的混沌,还有长白山,雪域高原,冰原等等……
太行的龙君就不该有宙法。
而换个角度,便是南烛无论他是否是太行的承冕君王,他都掌握着宙法,是游走在时间之外的生灵。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本不该有他的存在一样。
他的宇法来自十万大山,南烛的宙法又来自哪里呢?
“我留下了六枚骨甲,可能在九州千年节点将至的时候,我会呼唤那些骨甲,届时,你要出现吗?”蝼看向李熄安,可他没有想到李熄安眉头皱起来。
“怎么了?”他问道。
“六枚骨甲,其中包括你么?”
蝼一愣,旋即笑道:“当然不包括,我留下的骨甲是能穿过九州的门抵达星空的信物,是留给那些修行到九州极限的君王们的,我并不需要。”
“有人告诉我,六枚骨甲,只出来了……六个人,包括你,六个。”李熄安转过头,他手中仍然握着酒杯,但眼瞳深处在燃烧,金色的辉光点亮傍晚下昏暗的房间。
蝼屏息,他好像记起了什么。
“信息准确吗,除了我之外,哪五位?”
“青焰,大执夷,诗巫灼,通明座,祈雪。”
“没错了,在我走之前,的确是他们几位修为最高。怪事,和你讲述的那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李熄安回想苏月邻降临时那张纯情小鹿似的脸,摇头。
“可能那人观测有误,知晓我拥有宇法的生灵少之又少,六枚骨甲,对方可能便是算上了我,还有一枚骨甲没有被消耗掉。”
“不可能。”
“如此笃定,究竟是什么人?”蝼起了好奇,同时升起警惕。
“你可以将她理解成……九州本身。”李熄安缓缓说道。
蝼听闻,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她不可能出错的,一定是有哪一环出现问题了。实话告诉你吧,蝼,我在大荒圣路中引动宙法时发生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好像有东西盯着我,就在我铺下的时间迷雾中。但这怎么可能呢,时间迷雾,除了我之外还能有什么东西?”
李熄安在心中补充说道,而那种打量的眼神绝不是天央的司命时律,更像一种古老至极的蛇,从背后盯着他,那目光阴冷暴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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