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神殿,李熄安还未曾仔细观察过神殿门后的建筑。
在海渊之底的投影中,踏过了门就代表踏进了那片空间,呈现的并非眼前的神殿建筑。
穹顶很高,四面八方都是难以想象的空旷。李熄安眼前所见的空间已经远远大于他在门外观察到的神殿大小,显然这其中布置了“境”。在神殿供奉的神灵没有降临之前,可能这里确实是如当初雕琢建筑的那座神殿模样,但神殿中心的蛇像复苏了,带着海洋般的眼瞳,他在王座上缓缓游动,庞大的身躯彼此间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凝视着中心盘踞的神灵,心中很平静。
没有祭司面对神时的崇敬。
在踏进了门后,这具躯壳燃起了火焰,金色的火焰,将大祭司古铜色的肌肤包裹,绚烂如蛇的颜料在火中退去,在逐渐变的苍白。
“你果然出现了。”蛇像说。
他昂起头,蛇像上雕刻的精致羽毛活过来般,不再是灰白的石头质感,呈现出斑斓的辉光,像阳光在玻璃上的折射光芒。随着这位神灵舒缓活动身躯,李熄安脚下的神殿在变化,延伸出漆黑,一颗接一颗的星辰在漆黑中亮起,慢慢攀附至整片空间。
真的空旷寂静了。
蛇像在哼唱着某种不知名的歌谣,摆动身躯如同舞蹈,同时星辰在他目光中凝聚,点缀。
李熄安没有发出声音,默默注视着这位神灵布置星空的动作。分明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不久前在门外时他都能观察到神殿中巨大蛇像的海蓝瞳目。可现在随着蛇像的舞蹈和歌唱,星海被他拉拽到了这片空间中,此刻他们间的距离变得不可琢磨了。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不是那具大祭司的躯壳,大祭司常年主持盛大的祭典,在年轻时甚至城邦中最出色的战士,大祭司的手掌宽厚且粗糙,遍布裂缝。金色的火在燃烧,星海的剪影在扩张,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他自己。
少年特有的骨节和指尖在眼中倒映。
踏出一步,脚下的星海泛起了涟漪,往外扩张,金色的火呼啸,汇聚成赤色的衣袍,上面绣着金色的树和叶,枝丫上站着鸟。这件衣裳李熄安很熟悉,在踏入九州那个时代昆仑神宫时,作为长生者被授予的长生服。在他离去时被埋葬了太行山的角落里,失去作为长生者的资格,这件衣服自然没了神异,埋在大山里,消失在岁月中。
没想到如今他有朝一日还能再穿上这件衣服,以这种形式。
收回目光,金火的最后一簇也凋零在李熄安脚边,沉淀在满目星光之中。
长生者。
星海中心的蛇像好似有所触动,躬身,他潜入了底部的漆黑和星海中,绚烂的羽交错,偶尔可以看见星海投影中迸射出的璀璨的花。他仿佛是在潜入真正的海洋,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直到庞然的身躯彻底隐退在能观察到的地方,尾尖也摇摆两下跟着消失了。
“坐。”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李熄安回头,身披黄金羽衣的男人盘坐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他们此刻的距离只相隔了一个石桌。
男人的眼眶很深邃立体,望向李熄安的眼瞳像一片透亮的海,很强壮,因盘坐而隆起的背脊肌肉仿若头雄狮。李熄安打量他,对方在笑,笑的坦荡,有种令人舒适的感染力。
李熄安坐下,面对着这个男人。
男人随意掏出两个杯子,递过来一个。然后他拿起杯子往旁边的星海中一盛,盛满了一杯。
“我等你等了很久。”他将杯中的星河水一饮而尽,嗓门很大,不显得低沉。
“为什么?”李熄安没有像男人一样去盛饮一杯星河。
“我看到的。”男人用手比划自己的眼睛,“我教会了这片土地上的人借助晨星预言下一年的风向土地农田,乃至战争,战争的源头。他们挺争气的,在上一次降临时和我说他们终于成功预言了灭亡。”
男人笑的很开心,灭亡似乎不被他放在眼里,他是在欣慰自己的子民能做到这一点。
“我看见有一个来自后世的客人要来拜访我。你的到来牵扯到的事情太多,所以我一并隔绝了。”他的手臂随意在星河中摆动,时不时捞起一颗星星看上几眼。“我们所处的位置在星河中沉浮不定,这样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就看不过来了,也就不会注意到你。”
“什么意思?”李熄安皱眉。
“敌人,星海深处的敌人。”男人回答。“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降神,我的本体在星海中,为这个世界隔绝那些窥探的视线……差不多快死了。”
“对了,后世有关于我们的传说吗?”
“没有,你们这个时代被我们称为隐秘,是历史中的阴影。别说广为流传的传说,连记载都没有。”
“那还不错。”男人好像松了口气。
“你身上的衣服,你是长生者?后世还能有长生者么?”
“我曾经是长生者。”李熄安说。“很久以前。”
“多久,我想我不介意多了解客人一点。”
“过去九州。”那些回答。
“看来你是个惯犯啊!”男人感叹,很夸张的变换了语调。
“你称呼我斯图西斯,是巧合吗?”
“一点预言罢了,我能知道关于客人的名讳。这个身体的名字不是斯图西斯,这个孩子很强大,现在短暂作为你到来的介质,与我沟通。不然你就算能抵达这里,没有能让你停留的点位,你会被冲刷走,这是很恐怖的事情,你会见识到很多恐怖绝伦光怪陆离的场景,迷失在岁月中找不到回去的路成为阴影中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