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钟觉得北海兵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得了,可王远方看了新兵集合的情况却非常不满意。
动作太慢,拖拖拉拉!队列不整,报数乱糟糟!
事实上,这些由达斡尔人和鄂温克人组成新兵在被招募后,只进行了简单的队列训练,并让他们熟悉一些简单口令。之所以急着把他们送过来,主要是担心黑龙江上游的江水封冻,不好行船了。
“稍息,立正!”王远方扫视了一遍,沉声道:“有件事要跟大家宣布一下......”
因为新兵们的普通话水平不行,所以教导队里还得配个会说满语的翻译。王远方说一段,那翻译再用满语布拉布拉的解释一遍。
吴钟则趁着王远方说话的时候,仔细扫视着眼前的二百多新兵,他注意到这些人一个个看上去孔武有力,双臂和双腿十分粗壮,而且有罗圈腿的特征。
王远方之前跟他介绍过,这些新兵都是自幼长在马上,精于骑射,几乎每个人都能轻松拉动十力的硬弓。若是上战场,已经都算是精兵了。
吴钟心说都这样了还不行,这位王大人到底要练的是啥兵?
简单说一下,清代是以力来计算弓的拉力,一力为九斤四两,折算后就是后世的11斤,约12磅。清代的武举考试要求骑射三力,步射五力。至于作战用的实射弓,则基本上在40磅到160磅这个区间内。
像康熙年轻时用的弓就是十一力的桦木弓,也就是132磅。而海兰察和杨遇春这种猛人,都是用140磅的重弓,将近十二力。
不过要是按照所说,岳飞用的是三百斤弓,那么根据南宋初年一斤等于625克计算,换算过后就是412磅,这玩意除了用钢做弓臂,估计啥木头也扛不住,绝对超级猛!
站在队伍里的温岱满头大汗,被汗水浸湿的帽檐蜇的头皮又痧又痒,可他根本不敢用手挠。来军营也好几天了,温岱觉得北海军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站队时干什么都要打报告。一旦没报告乱说乱动,教导队的军官发现后上来就是狠狠一脚,然后就用跑圈或是伏地挺身二十个作为惩罚。
他刚来没几天,已经被罚了不下十次。跟他难兄难弟的,还有身边的拉皮尼,这位挨罚次数更多,最常犯的错误就是在队列里说话,那张嘴就没个把门的。
看到总教官身后站着个衣着奇怪的老头,新兵们不免心中诧异,然而等王远方宣布这位“孟师傅”将是新兵拳术的总教练时,更是瞪大了眼睛。就这么一干瘪老头当我们的拳术教练?
拉皮尼又忍不住了,他不自觉的攥了一下拳头,嘟囔道:“我能一拳把他打躺下。”
温岱也觉得这个老头不靠谱,于是顺嘴道:“我也行。”
“谁在说话!站出来!”王远方突然一声怒吼,吓了所有人一跳。
教导队队长一指温岱和拉皮尼道:“你们俩,出列!”
温岱心说要完,这回估计又要跑圈了。
两人出列后,队长瞪了他们一眼,直接让两人站在一边,也没说跑圈。于是温岱和拉皮尼就跟示众一样站在队列外面,此时新兵里的好多人脸上都浮现出微笑......
这可太丢人了!温岱的脸一下就涨的通红,古铜色的脸颊都快成黑炭了。
等王远方讲完话,便请吴钟给大家讲两句。吴老爷子摆摆手,他可不会这个。他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些新兵看向自己时都是一脸的不屑,没人把自己当回事。
而当他看到被罚站的那两个新兵脸上的表情后,便决定先亮一手震慑一下。于是他对王远方轻声说了几句,王远方当即同意,叫来翻译说了。
“啊?让我俩一起打他?打到就算赢?”
“对,孟教官说了,用拳头用脚都行,沾到他就算你们赢。”
嘿~~这老头,口气真大!拉皮尼这些天被罚的憋了一肚子火,正有气没处撒呢。他眼珠一转,对翻译道:“那我们要是赢了,这次是不是也不挨罚呢?”
王远方随后哈哈笑道:“行!这次我做主,你们俩要是赢了,这次的违反纪律就不罚了。不过你们要是输了,惩罚加倍!”
于是,在周围所有人的注视下,拉皮尼和温岱一左一右站到了吴钟的对面。温岱一抱拳,对吴钟道:“老人家,看您岁数跟我玛法差不多,要是接不住的话,可别硬撑。”
吴钟听了翻译,笑呵呵道:“后生,有多大劲使多大劲,碰到我就算你们赢。”
拉皮尼一听,火气更大,冲着温岱一甩头,那意思是自己先来。只见他撸起衣袖,大步迈开,冲到吴钟身前不到一步距离,抡起拳头就冲对方的肩膀打了过去。然而还没等他拳头挨到吴钟衣服,唰的一下,老头在他眼前消失了。
“后生,别用那么大劲儿,小心伤着自己。”拉皮尼回头一看,那老头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自己身后,正笑眯眯的说着。
而其他在场的人除了王远方,谁都没看清吴钟是怎么闪到拉皮尼身后去的。而王远方也只是感觉,好像老头就将身子一矮一晃,这就闪就到了拉皮尼身后。
哄~~这一下,所有人都惊着了!
之前说过,吴钟年轻的时候就以大枪闻名。而枪法好,身法就一定好;年近六旬的吴钟一身功夫已臻化境。
后世相传,在乾隆早期,少林寺的下院--浙江台州妙严寺新造山门,内藏机关,埋设了木人、木猴、弓弩刀斧诸多暗器,使人防不胜防。吴钟只手单枪,一人独闯,被誉为“吴神枪”。另据传闻,年轻时的吴钟还曾独身三进福建泉州少林寺,武功显赫,名噪一时。
旧时的中国武术到了高深的境界,虽然没有后世武侠小说讲的那么神,可对于力道身法的使用却是已经到了人类体能的巅峰。
比如从悬崖上跳下去,等快摔到地面,用手在石壁上一拍,人横着飞出去一点事没有。这本事可不是什么“轻功”,天天跳悬崖才练会的;而是要练大杆子,通过在杆子上把全身的劲捋顺,是这么“求”出来的。
所谓“上身如天,下身如地”,虚者实之,实者虚之。道法自然,太极生两仪,阴阳互换,妙化极远,力达八极!
拉皮尼一拳打空,听到吴钟在身后叫自己,转头一龇牙,大喝一声,双臂一张,势如猛虎,冲着吴钟的腰就搂了过去。
打不着我还抓不着?沾到衣服就是胜利!
谁知吴钟一声轻呼,嗖的一下,人又没了,拉皮尼力道控制不住,一个狗吃屎就扑在了地上。
“后生,都说了让你悠着点,摔疼没?”
围观的人这下是真傻了眼,老头就是那么轻轻一跳,便从探身扑过来的拉皮尼身上跃了过去。
拉皮尼从地上爬起来,气的脸色通红,对一旁呆立的温岱叫道:“温岱!别傻看着!一起上!”
“哦!老玛法,对不住了!”温岱嘴里一边说着,双臂便摆开架势,两手前后错开,就如猎人扑熊捕鹿,“唰”的一把就朝吴钟的衣襟下摆抄去。
而拉皮尼此时也从吴钟身后悄悄围了上来,看到温岱出手,他也果断出击,身子一矮,右脚猛的探出,照着吴钟的脚踝就踢。手够不着,我就不信脚还够不到!
然并卵,吴钟身子一晃,又是没了踪影,拉皮尼那一脚差点踢在温岱的手腕上。这下温岱也有点火了,两人要么前后,要么左右,拼尽全力,手抓脚踢,不一会就累的气喘吁吁。
教导队的几名军官全都看傻了眼,而新兵们则纷纷大声给温岱和拉皮尼加油叫好,指点着进攻方向和手段。
而在王远方的眼里,此时吴钟就跟后世国标舞大赛上的舞蹈高手一般,腾挪闪转,势动身随,疾如闪电。别说新兵了,换了自己也肯定够呛。整个北海军里,也就是陈继山可能还有点机会。
“玛,玛,玛法,我们认输了,您老太,太厉害了!”
十几分钟后,上气不接下气的温岱一屁股坐在地上,朝着几步外的吴钟伸出了大拇指。而拉皮尼则跟条大狗一样,浑身大汗的蹲在地上,吐着个舌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围观的众人顿时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叫好称赞声不绝于耳。吴钟微微一笑,对着地上瘫坐的温岱道:“后生,快起来吧,地上凉,要落病的。”
两个月后,当新兵们和吴钟相对熟悉了,便有人就问他,您当时干嘛不出手呢?直接比划两下,直接把温岱和拉皮尼放倒不就行了?
吴钟的回答则是:“我这门拳是要命拳,一旦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不留余地。”
听者无不骇然,这才明白王远方把这位“孟教官”请来的含义。
到了中午吃过饭,回到王远方的办公室休息时,吴钟告诉王远方,他要求这些新兵每天早上站一个时辰的桩,先站上一个月再说其他的。
八极拳的入门功夫是两仪桩,也叫“抱婴桩”,说白了就是骑马蹲裆式。王远方听了不免诧异,心说这有什么可练的?索伦兵都是自幼骑马,骑马蹲裆式还不是手到擒来!
吴钟看出了王远方的质疑,于是解释道:“这桩有个名目,唤作‘怀抱婴儿手托山’。看王大人的年纪应该是成家了,敢问您抱自己的孩子之时是个什么体会?”
王远方一怔,旁边陪同的教导队长道:“孟师傅,我们首长还没成家呢。”
吴钟有些诧异,他看着王远方的样子也得有三十出头了,怎么还没成家?不过这种事没法问,万一人家有什么隐疾呢。
王远方想了想,于是站了个马步,两手握拳收于腋下,然后看向吴钟。他当年在部队里学的八极拳都是打法技巧,属于速成性质,对于站桩则完全没接触过。
吴钟看了一眼道:“大人您打一拳让老朽开开眼。”
“呼!”王远方右拳猛的打出,带动衣服发出一声响。
“呵呵,大人这一拳刚猛有余,可惜后劲力不足。打人是够了,战阵杀敌恐怕难。”吴钟说罢,随即指点了王远方站桩时的要领。
“双臂浑圆,左手握空拳,拳心朝下,意念中抱一尚不能走路的婴儿;右手为掌向上,意为托着婴儿腮部。自己的亲生骨肉谁人不爱惜,生怕磕了碰了,浑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头上顶、颈上拔、胸上提,意为头顶青天;胯下松、膝下蹲、足下踩,意为脚踩山川......”
有过战场杀敌经验的王远方按照吴钟说的一样样做起来后,马上就感觉出不同来。虽然他没孩子,可想象一下还是没问题的。从头到脚,全身上下无一处皮肤不在用力,无一处毛孔不是战战兢兢。
“原来过去听人说的,武术能练到“浑身到处皆是手”的说法居然是真的!”
王远方决定了,等过俩月赵新的孩子生下来,他一定得抱一次,体会一下什么叫“怀抱婴儿”,什么叫“圆润如球”。
此时赵新家的书房里。
“唉!现在也就你们俩还记着我了。”偶有闲暇的赵新一边摩挲着腿上趴着的多福,一边对阿妙发着牢骚。
“夫人都八个月了,再说怀的又是个男孩儿,主人您就忍忍吧。唉~~”阿妙坐在赵新的对面,两手扶腮看着赵新,露出一副颇为同情的样子。
别看现在“赵王爷”出去到处受人爱戴,可是这几个月在家里实在毫无地位可言,也就阿妙还惦记着他。
自从五月份沈璇去做检查,用B超确认怀的是个男孩,赵妈和赵爸便都决定不走了。而沈家那边在听说后,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沈敬丹他老婆吴夫人恨不得天天一大清早就过来陪女儿,一直要到晚上七八点才走。
这厮头两天偷偷溜去小学校,想看看人家王贞仪在干嘛。谁知人家王姑娘这几天正闭门做题,根本没时间搭理他。也就是唐小,看到赵新来了,依旧露出一脸幽怨,搞的“赵王爷”那小心脏噗通噗通的。
来北海镇也好几年了,那些来自扬州的女孩子们也大多有了自己心仪的目标,有的都准备成亲了。她们选择的对象不是北海军的中高级军官,就是陈青松手下的民政办事员。明眼人都清楚,这些办事员没准哪天就能被提拔起来,负责一地的民政事务;对应在满清那边,至少是个知府。
而唐小因为当初是赵新假装要买,亲自挑选品评了一番,结果这姑娘像是认准了一般,眼里根本没别人。刚来的时候因为才十三岁,赵新也没当回事,小女孩心思,没准过几年就好了。结果眼下都十八了,依旧是小姑独处,只不过女大十八变,越发的漂亮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雪舞,让丁国峰追到了,结果又招惹一个王贞仪。
“一个、俩、仨、四,得亏没招惹个大洋马,否则我这腰子啊......”
阿妙听到赵新嘀咕,抬头问道:“您在说什么?晚上吃烤腰子吗?”
“啊?那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太膻!”
“哦。”
多福大王现在都快成北海镇的猫祖宗了,头几年为了怕它寂寞,赵新还特意带过来几只母猫。结果没几年,多福已经是子女到处跑,足足生了二十多只后代。
一大一笑隔着书桌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赵新正打算问阿妙晚上想吃什么,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尹兵卫走进来敬了个礼道:“大人,那个叫江子屏的人来了,他说跟您约好的。”
得!这才空闲了半个小时,又来事了。赵新点点头,让尹兵卫把人请进来。
阿妙则起身去泡茶,赵新一把抄起多福,将其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谁知多福根本不鸟那张凳子,一跃而下,摇晃着尾巴去追阿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