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清军武将虽然心存异议,然而面对乾隆措辞严厉的上谕谁也不敢提出质疑。之后阿桂和勒保、兴肇等人仔细敲定了方略,一场庞大的军事行动......额,算了,一场庞大的军事大游行就此展开。
10月4日清晨,他拉多兰台大营三万大军在饱餐一顿后,拔寨出动,分成二十路纵队齐头并进。所谓号角一鸣,万众蚁聚,辽阔的戈壁荒野上,无数旌旗攒动,满地遍野都是穿着号褂子的清兵,如一股黑潮向北涌动;所过之处人踩马踏,烟尘如霾似雾,马刺佩刀碰撞响成一片,大呼小叫的传令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喧嚣热闹,声势极是浩荡壮观。
因为清军大营距离北海军设在匝门察黑尔山口外的那道防线只有四十里远,所以民伕辎重全都没跟来。反倒是负责管理辎重队伍的陕甘总督勒保,在大军出动后,下达了一道让不少人感到困惑的命令,所有民伕辎重全部向南开进,朝五十里外的库图勒多兰驿站出发。
绥远将军兴肇此刻稳稳的骑在一匹健硕的乌珠穆沁马上,环顾前后左右俱是虎贲猛士,喧歌笑语鼓噪而进,人人都是一付吃饱不想家的无所谓神态,心想这就所谓“群胆”了。
他心中先是升起“大杀一场”的豪气,可随即又变得意兴索然,犹如被放了气的皮球一般。瞎琢磨什么啊!千万不能忘了自己是干嘛来的......
两个小时后,在匝门察黑尔山谷外的前进营地内,早就得知清军出动,并且已经等的不耐烦的范统,终于在步话机里接到了刘胜让他出发的命令。于是起身戴上头盔,正要走出帐篷,就听见身后的赵新道:“小范,你可悠着点,注意进攻节奏!”
“放心吧,赵老大!古德里安的和英国人的我都看了两遍了!”
范统大步流星的出了营门,随即钻进一辆发出隆隆轰鸣的装甲车,进入指挥位,然后从头顶打开的位置冒出半个身子。这厮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想了想便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然后用牛哄哄的语气对着话筒命令道:“所有车辆注意了!成线式队形,立刻出发!”
空旷的戈壁原野上,49辆装甲车按照三个连的次序,由东向西摆开了宽度将近1800米的横线队形。除了范统乘坐的指挥车外,每个连在正面均由11辆车组成,中间的是各连的指挥车,每辆车之间相距五十米;剩下的五辆车,则被安排在了第一排车辆后方一百米远的位置。
在这些车辆的内部,除了三名成员外,还有七名跟车的士兵。另外在车队出动后,由两个团四千人所组成的战斗部队也会随之出发。
靠着赵新,范统终于实现了他装甲洪流的梦想,不过让他觉得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坦克。他昨天曾试探着跟赵新提了一句,可对方随即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盯着范统的眼睛道:“在十八世纪末搞坦克,先不说钱的问题,你想打谁?”
赵新的语气和表情让范统当时心里就是一咯噔,他决定就此打住。
随着赵新在北海军里威望越来越高,北海镇内的各种工业设施越来越完备,范统有时都会想,赵老大要是真想当皇帝,恐怕谁也拦不住,也不敢拦;毕竟所有穿越者跟他不是平级关系,而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这些想法他一直埋在心里,跟谁都没提过。他这些天总在思考一个问题,要是赵新真当了皇帝,自己该怎么办?想到在另一时空看的那些古装帝王剧,范统就感到一阵阵头大;作为一个饱受另一时空社会制度和人文熏陶的“有为青年”,他真不知道如何跟一个皇帝相处。
回去?可问题是他已经跟波利娅订了婚,打算外蒙战役结束后就办喜事的。
“要不退婚?拿钱回去找个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然而一想到波利娅那楚楚动人的眼神,曾经身世凄惨的命运,范统又觉得自己太渣男了。把人家小姑娘追到了手,然后吃完就抹嘴开溜?实在舍不得啊!
不过呢,此刻的范统还是意气风发的
,根本没功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能指挥一个营的装甲部队,已经足够跟其他电厂众臭屁的了。
中午时分,清军的二十路纵队在距离匝门察黑尔山口三十里外的一道壕沟前停下了。这里就是阿桂在赵新来之前的那些天里,动用手下大批民伕和兵卒布设的一道防线。壕沟宽一丈,深五尺,在外侧还布设了大量的鹿角和拒马。
别看离的这么远,可阿桂没办法啊,北海军的大炮带给满清的教训太多了。“一炮糜烂二三十里”这种话以前还只是当个比喻来说说,不过当北海军的大炮走上战场后,一切就成了真的。
眼下驻守在这里的,是从张家口来的五千绿营,阵地上除了有三千鸟铳兵,还有大量的冲天炮、二将军炮和少量的神功将军炮。
阿桂也知道想用这些炮打北海军,纯粹是痴心妄想;可为了给手下兵将壮胆,也算聊胜于无。好在双方接战这些天来,北海军并未炮击这里,而且阿桂还派出了由镶白旗蒙古兵组成的督战队。可即便如此,驻扎
在这里的清军无不是战战兢兢,每天食不下咽,只要有风吹草动便求神拜佛,生怕北海军的炮弹落在头上。
“换防!”
随着绥远将军兴肇一声令下,来自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的三千多人匆匆下马进了战壕,替换先前的张家口绿营。让精于骑马作战的喀尔喀蒙古兵进战壕换防,无论是作为统帅的阿桂和本次领军的兴肇,之前都是这么对两汗部的札萨克参领和副都统解释的:
“尔等之前与北海贼对阵,颇有损失,故而此次出击,尔等就负责谨守战壕,担当大军接应好了。”
有了这话,两汗部的蒙古人都还是挺高兴的,觉得大军门真是照顾我们。图拉河一战打下来,两汗部的人马损失惨重,眼下这三千人里有一半还都是从各旗新抓的壮丁呢。真要让他们打冲锋,两汗部的人自己也不愿意。
“哎!马!干嘛把我们的马拉走?”当三千多蒙古人进了战壕后,一名眼尖的参领突然发现自己和手下的马被人拖去了队伍后面,他当即就叫了出来。
“别担心,兴军门这是让人拉到后面去饮水喂草料的。”
一位满洲副都统笑眯眯的解释着,那参领听了不疑有他,心想反正开战后前面有人挡着,于是便拱手谢了一声。
此时清军后队里一声号角响起,上百名清军从马上下来,走过战壕上架设的木桥,将挡在前面的拒马和鹿角移开,留出了数道可供两马通行的缺口,然后嘛......然后数万人就原地不动了。
就当战壕里的蒙古人在闲暇之余等待后方大军发出命令,准备欣赏数万人出动的大场面时,就听北面数里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正午时分的戈壁荒原上阳光极为刺眼,无遮无拦的地表因高温而形成的虚像让远处的景象变得十分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
清军队列中的战马开始躁动不安,随着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大,上万人随之色变。当数十辆绿色外壳的怪物终于在荒原上清清楚楚的显露出原形,绥远将军兴肇和手下的各级将官的心脏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又是什么怪物?!”
“嗵!嗵!”两声巨响,随着两门30毫米机关炮的射击,在距离清军战壕前数十米远的位置上突然爆开两团烟尘,爆炸溅起的碎石和沙土如同雨点一般落在战壕前后,唰唰作响。
突然,队列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北海贼又用妖术啦~~!这仗打不赢了~~!大家伙儿快撤啊~~!”
轰!!!两万多清军一下就炸了锅,拽着马缰绳上马就跑。荒野上顿时无数烟尘弥漫,斗志昂扬的大进军变成了大溃逃。
兴肇一看虽然生气,可转念一想,也不用鸣金了。眼下任务完成,他随即一拨马缰,在亲兵队的护卫下掉头就走。
战壕外的人都跑了,可战壕内的喀尔喀两汗部的蒙古人都傻了。刚才的那名参领急的大叫道:“马!我们的马!”
可这会根本没人理他,所有人只恨少生两条腿,转眼间,两
万多清军骑着马已经逃出了一里地外。再看南面,哪还有自己马的影子!
六天后的下午,避暑山庄,清音阁。
重新修葺一新的三层卷棚歇山顶大戏楼看上去极为富丽华贵,金碧辉煌。正对戏台的观戏楼中央的须弥座上,坐着面带微笑的乾隆,一大群太监宫女侍立在身后。
在观戏楼前的空地上,坐着一大片来自科尔沁、喀喇沁、乌珠穆沁、归化城土默特等地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固山额驸、固山贝子和辅国公,和珅、董诰、福长安等军机大臣与伴驾来热河的六部堂官等人也赫然在座。
天气虽然有些凉了,可坐席两侧摆了六个铜制掐丝熏笼,里面的银丝炭火烧的暖意十足,而且没有一点的烟火气。
此时台上正在演出的是,取材于,共有240出。因为戏中淡化了民族矛盾,转而歌颂忠孝节义,让乾隆十分喜欢,于是就成了时下清宫内的第一大戏。
只见上场门的帘子一掀,扮演宋太宗的演员迈着方步走了出来,台上顿时鼓乐大作,众人齐声唱道:
“统王师勇壮,剑佩锵锵,马步纷纷。大兵天降,凛凛威风倜傥。虎将桓桓,争看羽林军,虎贲龙骧。见黔黎箪食壶浆,集郊圻恭迎皇上!齐瞻仰,挞伐彰,咸愿荡涤烽烟,凯歌旋唱。统来辅国安边将,惟赖天威定塞疆,指日荡扫欃枪回汴梁!”
锣鼓铿锵声中,台下一阵阵的喝彩声不时响起。
乾隆今天之所以召蒙古王公贵族和百官看戏,明面上是君臣同乐,暗地里还是敲打。要知道第十出和十一出戏讲的是宋太宗御驾亲征和杨继业撞死李陵碑,对照当下北海军出兵喀尔喀蒙古,乾隆坐镇热河,其意昭然若揭。
两场戏中间演员下场换装的时候,正在和福长安等人笑着说话的和珅,无意中瞥见在观戏楼西侧的廊下,有一个五品官员正朝自己这里张望,定睛一看,
原来是军机处一个姓许的汉章京。他随即起身悄悄离席,一旁的董诰笑眯眯的扫了一眼和珅离去的背影,眉梢微微一跳,心想这种时候还能过来找他的,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等和珅出了清音阁所在的院子,来到一处僻静的回廊下,姓许的章京也跟过来了。和珅淡淡道:“什么事?”
“和中堂,军机处刚收到的,经略大学士六百里加急奏报。”
和珅心头咚咚一阵乱跳,知道之前安排的事肯定是发动了,就是不知道赵新会不会遵守承诺。更何况十几万人的大撤退,损失总是在所难免。真要损失太多,他也难做。于是不动声色的道:“折子呢?”
眼下和珅在朝中党羽遍布,所有的折子都会先经他过目,然后才会有选择性的送到乾隆那里。和珅的宗旨是有利于自己的立刻呈上,不利于自己的先赶紧想办法找辙,然后再呈上去。
阿桂的折子写的很长,洋洋洒洒数千字,详细讲述了和北海军“血战”的经过。 和珅也看的很慢,逐字逐句。
“......臣等拟奋勇出击,以数万大军冲锋,便可竣事......计两次接战,杀贼颇多,我官兵阵亡者三千余人,受伤被俘者亦多。先次夜袭,贼兵枪炮凶猛,又施邪术于空中,竟使黑夜恍如白昼。
之后贼又出动数十绿色铁甲怪车,火炮凶猛,数里之地转瞬而至。凡我官兵俱受皇上重恩,惟思杀贼图报,然人力终究不及钢铁,虽经拼杀,仍功亏一篑。喀尔喀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共计三千余兵马沦丧敌手,恐已不测。
现计口粮尚可支持半年,大军退往图古里克驿站,昼夜防守,相机剿杀。总之,轻敌妄进之罪在臣一人,实所难逭,万死莫赎......”
和珅面无表情的看完,随即对许姓的章京道:“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本官自会呈送皇上。”
等和珅走进清音阁的院中,戏台上正演到杨业撞死李陵碑一幕,就听那戏子唱道:“.....臣老迈,力难由,忠心尽,丧山沟,死节义,国恩酬!”
“好!”高亢的唱腔又引起一阵雷鸣似的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