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这个字在上的解释为,军所获也。
自古至今,杀俘的背后无外乎三种目的,情感宣泄、消灭敌方力量、予以震慑。杀俘是未开化的暴虐行径已经无需辩驳,但是在这些目的的背后,往往存在着深层动因。
比如缺粮。原始社会就经常这么干,古代社会更是不胜枚举,甚至到了近代的二次大战,日本鬼子依然在干。中国人、朝鲜人、美国人、英国人、澳大利亚人、印度人,甚至还有自己人,就没他们不吃的。
再比如难以控制。“长平之战”白起因顾忌“赵卒反覆”,坑杀了二十多万;项羽在巨鹿之战以少胜多后,担心秦吏卒人多心不服,于是坑杀二十余万降兵于新安城南。
赵新之后又和刘胜你来我往的发了几封电报,由此他才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下最终决定的是刘胜、范统、江藩三个人,监督执行的是骑兵旅长萨木素以及情报局派驻西线部队的负责人,具体动手的是两千多名转化的八旗兵和清军俘虏。处理人数,4416名。
当初西线部队攻打新疆东路的时候,像古城、巴里坤的八旗兵除了少数逃跑者,其他大部分都很干脆的缴械投降。没辙,面对北海军的枪林弹雨,很少有不怕的。古城方面投降的骁骑步军是1600人,巴里坤方面投降的养育兵骑步军是1300人。
所谓的“养育兵”其实就是八旗中无法补缺的余丁。满清统一全国后,八旗兵额有定额,而人口繁衍日增。为了解决旗人的生计问题,于是从顺治十七年起,从满、蒙、汉各旗挑选余丁4800人,训练技艺,称之为养育兵。待遇上比正规兵少,每月饷银一两五钱,满蒙士兵发米,汉军无米。
别看钱给的少,就这好多人还轮不上呢!因为各佐领的缺额是固定的。
北海镇军兴前,满清治下的养育兵人数不过两万六千多人。等明亮在宁古塔之战失利,北海军再次俘虏了大批八旗兵并不予放还后,清廷不得不取消额度限制,使得养育兵的人数足足翻了一倍。
新疆的这批八旗兵跟绿营兵不同。后者是专门屯田的,打仗都是废柴;前者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清廷放在新疆的一支有生力量。
于是乎,这批弓马娴熟的八旗俘虏经过一个漫长冬天的转化教育和训练,绝大部分都成为了西线部队的骑兵,再加上少部分汉民和维吾尔人新兵的加入,使得骑兵和骑马步兵的人数迅速膨胀。
有了充裕的机动兵力,刘胜便将目光转向了天山南路,并制定了南北并进的作战计划,萨木素率领两个团的骑兵和一个团的骑步兵负责南线作战。捎带说一句,王荣如今已经成了营长,而铁木尔也被提拔当上了副连长。
两千多名转正八旗骁骑兵的加入,使得萨木素的进军十分顺利,沿途各地的清军都是在他们的说服下投降,甚至成了带路党。要不是在吐鲁番耽误了太多时间处理民政上的问题,萨木素觉得自己能一猛子打到叶尔羌去。
然而顺利只是暂时的。当部队抵达轮台,从西边传过来的糟糕消息是一个接一个。
首先是浩罕国这次入侵南疆的总兵力高达上万,并且是由浩罕汗纳尔布塔亲自率领,目前已经占领了喀什噶尔、英吉沙尔、乌什和阿克苏,驻守南疆的清军退守叶尔羌。
其次是纳尔布汗塔扶植波罗尼都的儿子--也就是逃亡安集延的萨木萨克,打着复仇的名号公开回疆,在浩罕汗纳尔布塔的支持下,于喀什噶尔建立了“巴图尔汗国”,这原本是当年大小和卓的旗号,也使得蛰伏的和卓残党都冒了出来。此外还有更多虽然已经效忠清廷、但因为宗教因素和其他与和卓集团的传统关系而对其抱有同情的回疆权贵,也加入麾下。
再有就是霍集斯家的两个儿子回到了和田和叶尔羌,他们在两地满清办事大臣的支持下,大肆招揽被白山派迫害的黑山派信徒,组织起了一支七千人大军。
当刘胜和范统接到萨木素发来的电报,立刻意识到了北海军接下来的对手已经不只是清军了。对付浩罕国和萨木萨克的人马,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进行毁灭性打击,绝不留情。
赵新曾跟他们说过,别看大小和卓当年被兆惠收拾了,霍集占的脑袋还被乾隆做成了“嘎巴拉碗”,可两人在回疆社会残存的影响力仍然十分强大,所以一定要注意萨木萨克的动向。这个人在清代史书上虽然记载甚少,可他毕竟是和卓家族唯一的后人,他那个“圣裔”的身份非常具有号召力。
根据情报局派驻在西线部队中的随军人员对乌噜木齐副都统衙门存档的信件副本、以及从当地商旅口中获得的传闻分析,萨木萨克绝不是清廷所认为的“过着形同乞丐的生活”,他这些年在中亚的行踪飘忽不定,游历的范围极广,暗中秘密敛财,一直在积蓄足够支持他重返回疆的力量。
赵新曾有断言,白山派与和卓残党形成了一个以萨木萨克为核心、有能力在包括回疆腹地在内的中亚广大地区内活动的集团。现在看来他的话应验了,萨木萨克和他的党徒这次回来就是要恢复其先辈在回疆地区的权势。
赵新当初能放着满清不打,毅然决然的带着北海军北上打沙俄,如今也能豁出去让数万北海军兵进天山。宁可留着满清继续在关内苟延残喘,也要先把和卓后裔和余党彻底铲除。
为此他在开春后再次给西线司令部发了电报,并要求通报全军,这一仗不仅要西出葱岭,打进中亚,同时要对入侵的浩罕军队和和卓余孽全部肃清。
所以乾隆活着的时候为什么听从和珅的建议,把霍集斯的两个儿子放回南疆?君臣俩已经把赵新的个性琢磨了个**不离十,新疆越乱,北海军就越无暇南顾,留给自己的时间也就越多。
问题是乾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北海镇的粮食充足的吓人,以至赵新完全能够供得起仙台藩一万仆从军的粮饷,由此也让他能腾出手,先收拾李朝,稳定了东部边疆,然后就剑指盛京。
言归正传,当萨木素率军抵达库车的时候,不出意外和萨木萨克的五千人马遇上了,此外还有两千浩罕国骑兵。这要换成其他北海军将领,直接来通炮火洗地,敌人要么吓尿跑不动,要么就逃命而去。
问题是萨木素是谁?他是熊岛被俘的十三名披甲兵之一,是北海镇的老人。他对赵新视若再生父母,指哪打哪。
最最关键的是,由于赵新那嘴融合了满语的后世北京话,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北城话,使得北海镇的土着满人和八旗归化兵群体里一直有个秘密传言,赵王爷其实是宗室,而且还是当年廉亲王的后代,所以咱们跟着赵王不算造反
好吧,赵老板如今身兼前明宗室、神仙宗室、以及满清宗室三个身份。前两个纯属自作孽,后一个实在是冤枉啊!
萨木素深刻领会了赵新关于“全部肃清”的精神,他没有直接摆开大阵搞炮火洗地,而是示敌以弱,派遣了在轮台俘虏的部分八旗降兵打头阵,诱敌深入,并在库车西北一百里的奇里什设下了埋伏。
萨木萨克的叛军本来就要打轮台,要不然也不会在库车放这么多兵。再加上他们对北海军并不了解,果然就中了计。三千骑兵仅用了一个小时就灰飞烟灭,被吓尿投降者占了三分之一。之后萨木素匆匆打扫战场,连夜带兵就把库车的满城和回城给围了。
因为两座城内还有无辜老百姓,所以炮火洗地是不行的,而用无人机侦察再进行炮弹点名是没问题的。
一帮中亚来的土包子哪见过这么打炮的,还没到天亮就扛不住了。想逃,逃不出去,每座城门外都有几挺机枪守着,红色的曳光弹如同魔鬼的鞭子,刚出城门就是血流成河,人和马的尸体把城门都堵上了。坚持了一天,叛军首领在得到了萨木素“保证优待”的承诺后,只得开城投降。
进城后,萨木素先将满城内的老百姓强令牵出城外,并派人将他们押往奇里什,然后将四千多叛军和浩罕国的军队关进满城内的校场营房和各处民房里。
再然后,就是向刘胜他们发电报,等回复,然后等到夜深人静,泼油放火,机枪封锁城门,最后就是手持刀枪弓箭的清军俘虏进城打扫漏网之鱼。
陈青松是委员会里第四个知道整件事经过的人,而且还是赵新在今天中午吃饭前私下跟他说的。当时他下意识的问了嘴人数,并从赵新口中反复确认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给了自己嘴巴一下。
真是嘴欠,非多问那一句干嘛?!
赵新看出了陈青松的顾虑,于是劝慰道:“老陈,你想过没有?这件事我们不做,我们的后代也要做。一代人做一代事,我们这代把开疆拓土的事做完,免生后患。”
陈青松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可那是四千多人啊!单是库车就有这么多,等到了乌什呢?喀什噶尔呢?阿克苏呢?”
赵新抽了两口烟,语气平静的道:“和卓不净,新疆难安。既然他们火中取栗,就等于把自己的命投在赌桌上,认赌服输,天经地义。”
“那你干嘛非要大刘他们出葱岭,进中亚?咱们的地盘够大的了!光是以后修路,想起来我都头疼。”
赵新喷出一口烟,语气凝重的道:“神权不能大过国法。”
陈青松愣了一下,他知道赵新说的是对的。
话说乾隆当年为什么非要打大小和卓?
表面上的说法是和卓兄弟将副都统阿敏道等百余名清军官兵囚禁于库车,随后又于第二年春天将其全部杀害,公开扯起了叛乱的旗号。
然而真正的原因是,这种以和卓为首、以教主的“口唤”代替法律的政教合一神权体制,和乾隆以国家主权扩张为核心的大一统观念水火不容。别说满清了,大一统中国的任何一个政权都不会答应。白莲教就是最好的例子。
乾隆只是把“阿敏道事件”当作对回疆统一战争进行道德论证的工具,用来说服那些在用兵西域这一问题上,无法以实用主义逻辑说服的王公大臣。
只不过兆惠再能打,迫于漫长的补给线和庞大的后勤消耗也只能停步于葱岭,而且历史上随着满清国势日渐衰落,对中亚的影响力也成了“王小二过年”,这才有了后来的张格尔之乱。
下午的会结束后,陈青松叫住了赵新,轻声问道:“那事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赵新随意的道:“等等再说,要不非得一惊一乍不可。”
“说什么呢?谁一惊一乍了?”两人转头一看,刘思婷刘大主任走了进来。
赵新笑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包挂这忘拿了。”刘思婷从椅子上拿起了包,用目光在赵新和陈青松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一下,突然来了一句:“你俩有秘密,而且跟新疆的事有关,老陈冲你眨眼来的。”
靠!这女人眼睛真毒。
“我秘密多了!”赵新笑着回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道:“对了,容甫先生最近身体情况怎么样?”
在另一时空历史上的汪中只活到了1794年,根据记载,他很可能死于心血管疾病。不过目前汪中因为有着赵新老师的身份,已经成了北海镇旧式文人之首,作用十分重要,所以赵新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临来前我亲自给他检查了,没什么问题,不过有几项结果还没出来。放心吧,我让吴大夫盯着呢。”刘思婷一摆手,边往外走边调侃道:“不打搅你们俩继续秘密了,哼,脱离组织开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