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女皇的最后时光(一)(1 / 1)

从赵新一手炮制的“哥萨克酋长国”在三年前横空出世那一天起,叶卡捷琳娜二世就恨上了赵新。

持续了近四年的战争,让近十万沙俄官兵折戟沉沙,丢失了一半的国土,两万多被俘官兵在荒凉的西伯利亚服苦役。

皮货贸易的货源地没了,东西方茶叶和大黄贸易中断,只能靠走私;国内财政紧张,卢布纸币贬值,乌拉尔山一带的农奴们争相逃跑如今的沙俄帝国情况糟糕透了。

然而作为至高无上的统领沙俄帝国的女皇,六十多岁的她并不会每天对着大臣咆哮,如同泼妇一般跳脚骂街,而是咬碎牙齿往肚里咽,努力平息动荡的局势。

作为素未谋面的对手,叶卡捷琳娜二世为了研究自己的敌人,让宫廷画师按照苏沃洛夫的描述,画了一副赵新的半身像,就放在自己的书房里,没事的时候就会端详,甚至还会拿出苏沃洛夫对自己和赵新唯一一次会面的回忆记录反复阅读,试图探究对手的性格和内心世界。

她之所以会如此耗费时间研究远在东方的对手,除了对方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还有就是两年前发生在巴黎的那场轰动整个欧洲的事,路易十六的妹妹、儿子和女儿被人从圣殿塔监狱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巧合的是,那段时间北海镇的代表团正在巴黎。

赵新自以为干的神不知鬼不觉,虽然回程时所有的行李都被法国人做了检查,也什么都没查出来。可俄国方面相信,这事就是中国人干的!

当所有的不可能都被排除后,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合理,那就是事实。

可赵新为什么要派人不远万里的跑到欧洲救路易十六一家?除了要插手欧洲事务似乎就没别的解释了。这个猜测让欧洲各国紧张了好一段时间,尤其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因为她很清楚,从北海镇的地盘到欧洲最快的途径就是走陆地。

当初赵新可是对沙俄的使者说过,他会打到喀山去。

于是她在忙着和普鲁士、奥地利瓜分波兰的同时,将国内的大部分兵力都调往了乌拉尔山一线,同时派出使者,试图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谈判,摸清北海镇的意图。

去年,沙俄帝**事委员会针对和北海镇发生的两次战争,向叶卡捷琳娜二世提交了一份详细的报告。且不提报告里各项关于北海军的数据是搜集来的还是臆想的,总之最后的结论是,除非一次性投入五十万以上的部队,否则很难战胜北海镇。

五十万,那就是举全国之力了。如今沙俄的陆军总数也就是这个数。叶卡捷琳娜二世看完报告心都凉了,这仗没法打。

如今到了1794年,即叶卡捷琳娜二世在位的第33个年头,女皇知道自己再想把西伯利亚夺回来怕是此生无望了。至于继任者.她那个废物儿子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三年时间,来自军事上和政治上的内外煎熬极大的改变了她的容颜。虽然她在公开场合上依然散发着活力,嘴里的假牙让外人误以为她的牙齿仍旧完好无损;举手投足间依然保持着君王的高贵和优雅,面对公众高昂着头颅,跟朋友、大臣和仆役和蔼的微笑点头。但是愈加臃肿的身体、彻底变白的头发、不再明亮清澈的湛蓝双眼都在告诉她的身边人,女皇已经老了。

有些人说,是波将金的突然离世让女皇深受打击;然而深谙内情的人都知道,女皇会变成这个样子,除了那个远在东方的赵新,还有就是被他扶植起来的“哥萨克酋长国”,尤其是那个冒牌的“普加乔夫的儿子”。

其实在罗曼诺夫王朝的历史上,鱼目混珠的大骗子并不罕见,沙俄帝国动荡不安的历史常常与冒牌“沙皇”交织在一起,而且老百姓因为备受压迫,也十分乐意接受这些假大公。

比如在1605年的时候,一个成年男子宣称自己是“伊凡雷帝”的儿子季米特里,实际上季米特里尚未活到成年便夭折了,但是那厮仍然成功的完成了造反,甚至还窃据了一年的沙皇宝座。

1725年彼得大帝辞世,由于罗曼诺夫王朝的继承人选始终摇摆不定,沙俄国内便层出不穷的涌现谎称自己为彼得二世或伊凡六世的冒牌货。在叶卡捷琳娜二世执政的前十年里也出现过一些这样的骗子,不过在还未造成重大影响时就都被逮捕了。

有冒牌货不怕,最怕的是有外部强大势力支持的冒牌货。

在老太太看来,那个被赵新推上台的克鲁托戈罗夫远比当年的普加乔夫还要危险。没错!尽管假大公平时出现在公共场合都会尽可能的做一些面部伪装,可他还是被同乡给认了出来,并将这个消息以五十金卢布的价格卖给了密探。

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普加乔夫只是一个贪图享乐并且目不识丁的匪徒,而哥萨克酋长国却有明确的纲领和法律。他们所到之处解放农奴,分给他们土地,还会对参与烧杀抢掠的哥萨克执行公开死刑,以安定被占领地区的民心。

要做到这一切,必须得有一个深谙政治之道的铁腕统治者才行,否则自由散漫惯了的哥萨克不会变得如此纪律严明。叶卡捷琳娜二世不相信一个曾经目不识丁的哥萨克有这么大的魅力,背后肯定有人指点。结合驻北京城传教士发回的信件,她确信唯一能让哥萨克们唯命是从的,只有那个冷血的异教徒、被哥萨克称为“荣誉最高阿塔曼”的东方人,赵新。

赵新要是知道叶卡捷琳娜二世这么“赞美”他,一定会来个飞吻,以表达“森森的感谢”。

1795年8月27日,清晨6点,裹着一条丝绸睡袍的女皇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她这一动,三只睡在床边粉色缎面躺椅上的小狗也醒了。老太太对这三条狗十分喜欢,饮食起居从不假手于人。于是她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到通往花园的门前,打开门让小狗们出去撒欢。

等几名女仆帮着她换好衣服,老太太便会喝上四五杯清咖啡,然后开始处理官方或私人信件。如今她的眼睛花的厉害,阅读时必须戴着眼镜,有时候甚至还要借助放大镜。

9点钟,女皇照例放下手中的笔,然后摇一摇桌上一个小铃铛。漫长的上午开始了,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文臣武将和政府官员开始逐一觐见。

在接见皇家科学院的两名科学家时,女皇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道:“先生们,关于中国人所使用的通讯方式和机器,你们研究的怎么样了?”

“我正要向您禀报,我的陛下。这个.很抱歉,我们至今毫无头绪。除非.除非我能亲眼看见。”

自从叶卡捷琳娜二世登基至今,政令不通、与底层沟通不畅、无法得到及时反馈等问题一直困扰着她,这也是每一个大权在握的君主最头疼的事。

可是根据俄军派往西伯利亚地区侦察的密探回报,北海镇的政令能迅速传达到每一个地区。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这些年由赵新签署的布告,每次都是同一天出现在了伊尔库茨克、叶尼塞斯克、图伦等十几个城镇。如果是故意安排的也不是办不到,但需要大量的提前准备工作。一两次还说的过去,可几十次上百次都如此就很匪夷所思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长达两年的调查,在损失了数名间谍后,女皇终于得知,北海镇有一种极为神秘且特别的通讯手段,是一种仪器,通过它,即使相距数千里,也能让指令在当天到达,而且一字不差。

太可怕了!东方人有的,帝国一定也要有!

于是她召集皇家科学院的学者,让这些人进行研究,然而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学者们除了猜测出那种仪器可能跟电有关,其他毫无头绪。

其实这些科学家能推论出“用电”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知道整个十八世纪的电学还处于起步阶段,主要的研究方向是电荷。最着名的例子就是富兰克林雷雨天作死的故事。

这年月欧洲最先进的通信系统就是法国人发明的“查普电报系统”,它其实是一种肉眼可见的信号传播体系,通过相隔5~15公里的信号塔来传递经过编码的视觉信号。听上去似乎很神奇是吧?说白了就是不用点火的烽火台,只不过传递的信息量比烽火台可多多了。历史上的查普系统后来被引入海军,英国人一直用到了十九世纪晚期。

到了中午12点半,女皇最后一个见的是刚从波兰回来的亚历山大.苏沃洛夫。自从波将金死后,和北海军交过手的苏沃洛夫就成了她最倚重的将领。

当苏沃洛夫走进房间时,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女皇右侧画架上的赵新像,狂傲、冷酷,用老太太的话说还带着几分英俊和可爱。他迅速调整目光,面向挂在墙上的喀山圣母像三鞠躬,然后跪倒在女皇面前,伏下身子试图亲吻对方的手。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难道就不觉得害臊么?”叶卡捷琳娜二世每次都被对方朝圣般的举动搞的哭笑不得。

苏沃洛夫泰然自若的退回到桌子对面坐下,一脸诚恳的道:“小母亲,请您允许我前往东部前线。”

“你就那么想再回西伯利亚?”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了。”苏沃洛夫的目光中都是坚决。

根据俄**事委员会近期收到的情报以及驻清帝国传教士使团发回的消息,目前北海军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到了中亚和清帝国的东部,一场将波及到整个清帝国的统一战争即将爆发,目前北海军在西伯利亚的总兵力只有七千多人,而且还分散于各处。

在叶卡捷琳娜二世看来,这正是个机会,她打算集结兵力对付西西伯利亚的哥萨克酋长国,将战线打回到鄂毕河一线,为谈判桌上争取更多的筹码。

从三个月前开始,军事委员会便开始秘密调动“叶卡捷琳娜集团军”和“乌克兰集团军”向托博尔斯克集结,目前那里云集了包括5.5万步兵、6000名骑兵和217门火炮在内的庞大兵力。

“好吧,你都求了我好几次了,再不答应就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了。”考虑了好一会儿,女皇终于开口了。

“感谢您!小母亲。”苏沃洛夫大喜,激动的站了起来,试图绕过桌子再去亲吻对方的手。

“别过来!”女皇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假装厌烦的表情,随后取过一张空白文书写下了命令。

送走了苏沃洛夫,叶卡捷琳娜二世离开办公室,回到了更衣室,换上午餐时专用的灰色丝绸礼服。今天跟她共进午餐的人一共有十几位,都是她的私交、贵族、高官和她最喜爱的几位驻俄大使。

不知为什么,她对今天的食物没有丝毫热情,一点胃口都没有,喝了两口汤就放下了餐具。她不吃,在座的人也都不敢继续吃,于是午餐提前结束。女皇走后,客人们又都跑到住在宫中的侍臣们的房间,继续享用自己的午餐。

下午是读书时间,老太太没有午睡的习惯。她要么是自己读书,要么就是在做女红的时候让侍臣为她朗读几段,累了就去花园里散散步,回来后再喝点下午茶。

不过今天散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伤感的事。由于沙皇村的花园向所有衣着得体的人开放,于是当叶卡捷琳娜二世和贵族女官走累了在一条长椅上休息时,一个过路的男子匆匆瞟了一眼两位年迈的女人,没有认出其中一位正是女皇,吹了个口哨扬长而去。女官为此十分恼怒,叶卡捷琳娜二世却淡然的道:“放在二十年前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可现在咱们都老了,只能怪自己。”

女官有些愕然,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于是连忙道:“小母亲,你不老。”

老太太听了摇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远方的落日。不知为什么,女官的心里感到莫名的难受。

因为今天是星期四,照例当晚在沙皇村的艾尔米塔什宫将有一场小规模的聚会。这可不是什么舞会,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凑在一起听听音乐、看看戏剧、或者打打惠斯特桥牌。

老太太的兴致很高,期间有个家伙扮作小丑逗得她前仰后合。不过还不到九点就告退了,她告诉大家自己笑得太厉害,需要回去休息。

翌日,即8月28日,叶卡捷琳娜二世在清晨6点准时起了床,喝了两杯清咖啡。到了9点,她告诉侍者秋尔宁自己想单独待会,然后便去了更衣室。按照平常的习惯,她在那屋最多呆10分钟就会出来,然而今天过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她出来。

侍从总管佐托夫觉得不对劲,便过去敲了敲门,然后进入了更衣室。里面竟然没人!愣了好一会,他这才想到去隔壁紧挨着的盥洗室瞅瞅,然而当然敲门后试图推门的时候,发现门从里面卡住了,只能推开一条缝,什么都看不到。

佐托夫叫来一名女仆,两人合力才把门推开,只不过两人随即就被吓坏了。65岁的女皇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上,身体抵住了门,脸色发紫,闭着眼睛,喉咙里还发出吱吱响的啰音。

“快去叫人来!让秋尔宁去找罗森医生!”佐托夫对女仆说着,然后轻轻托起老太太的脑袋,这时就听她低低的呻吟了一声。

过不多时,来了两名贴身的侍从和宫女,大家连抬带拽弄的满头大汗,终于将叶卡捷琳娜二世转移到了卧室。原本佐托夫还想将女皇抬到床上,可老太太死沉死沉的,最后只能在地上放了个床垫,把她挪了上去。

过不多时,来自英国的宫廷医生到了。他一边听着佐托夫急匆匆的叙述,一边给做检查。然而情况很不乐观,老太太的脑袋先是撞在盥洗室的台子上,之后又撞在了地面。

话说这要是一名受过北海镇“乡村医生”培训的人在场,会很容易从对方的湿啰音和口不能言得出推论,叶卡捷琳娜二世这是中风了,一颗安宫牛黄.对了,这会儿还没有呢。

那就来碗涤痰汤,用姜制南星和汤洗半夏各二钱半,麸炒枳实二钱,去皮茯苓二钱,橘红一钱半,石菖蒲、人参各一钱,竹茹七分,甘草半钱,再用生姜五片做药引,用文武火反复互煎,两碗水煮成一碗,灌下去ok!

问题是现在的欧洲医学什么情况?不会放血的理发师不是好医生!

鲁缅采夫都被玩死了,叶卡捷琳娜二世能躲得掉?过几年华盛顿咽气前的经历更是让人听了糟心一万倍。

于是老太太胳膊上的血管被划开了,之后英国医生又从药箱里取出一种名为“西班牙苍蝇”的药剂给她服了下去。别奇怪药的名字,因为这玩意的配方里真有西班牙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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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欧洲的电报系统从十八世纪晚期到十九世纪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即法国大革命期间法国人查普的“光信号电报系统”、俄国人帕维尔.西林在1828年发明的“六针电报系统”、英国人库克和惠斯通在1837年发明的“五针五线系统”,以及由美国人摩尔斯和韦尔发明的单线系统--即后来熟知的“摩尔斯电码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