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秀成带着手下的营长走进已经是断壁残垣的佐多麓内,在道路两旁休息的仙台藩足轻们看到北海军的高官过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此时北海军的联络官走了过来,潘秀成开口问道:“战果如何?”
“报告团长,抓获俘虏二百三十六名,死亡人数还在统计,有些被埋在了瓦砾里,也有的葬身火海,还有一部分逃走了,仙台军已经派出了人手正在追赶。”
潘秀成点点头,随即好奇的问道:“有没有剖腹自杀的?”他之前听王远方提过一句,什么倭国武士动不动就剖腹自杀之类的。
联络官摇头道:“没有。”
二百多年不打仗了,岛国武士的武勇早就消失殆尽。剖腹?那都是混不下去的浪人为了要挟有钱人家才干的事;但凡是怕惹事的,都会掏钱恭送浪人大爷有多远滚多远。
这年月武士剖腹都是藩主下令才会被迫对自己动手,一般还都是“扇子切”。拿把扇子对着肚子比划一下,再找个刀法好的当介错。没别的,太疼了!
根据仙台军审讯俘虏后得到的情报,地头武士在第二轮炮击中就被炸的血肉横飞。这厮穿的实在太显眼了,无人机在侦察时很容易就发现了地头仮屋里的那群衣甲鲜明的家伙。
结果第一轮炮击过后,地头武士虽然惊慌却巍然不动,于是在第二轮炮火的打击下,一院子的武士全都命丧黄泉。
伊达村常为了震慑萨摩藩,对俘虏的大部分萨摩武士来了个砍头示众,还把人头都插在铁枪上,立在了佐多麓外面;搞得跟人间地狱似的。
北海军上下则对此十分的腻味,人家都投降了,怎么还要杀?
当晚,所有人马全都回到港口内驻扎。第二天一早,赵新来到了岸上,他在听取了对俘虏的审讯结果,了解到大隅郡的据点情况后,马上命令联军部队立刻朝“小根占”进发。
惊雷号不会在佐多麓等待部队返回,赵新为了快速拿下大隅郡,便让邓飞带着虎吉的四团驾船往北,沿着海岸线去大根占。为了节省时间,赵新准备让四团独自拿下那里。
根据得到的情报,整个大隅郡内共有五个外城据点,佐多、小根占、大根占、田代、牛根,而牛根还是大隅郡的一块飞地,中间隔着肝属郡。
赵新的战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打下大隅国四郡;第二阶段则跨海攻击对面的揖宿郡,这样就封锁了萨摩湾的水路,然后攻占樱岛;到了第三阶段,估计仙台藩的援军也差不多该到了,然后便一路向北穿过始罗郡、桑原郡,最终拿下菱刈郡。
如此一来,整个萨摩藩就被一分为二,而岛津家在日向国和大隅国的兵马也无法有效支援鹿儿岛城。至于岛津家会不会在始罗郡和桑原郡之间的平原地区集结大军,赵新一点都不担心,人多更好办事。
在联军部队出发前,赵新把伊达村常请了过来。刚一进帐篷,伊达村常就见赵新一脸平静的坐在那里,身边只有一个警卫。
“拜见赵王殿。”
“请坐吧。亘理守,听说这次战事十分顺利,贵藩伤亡情况如何?”
“感谢北海军的协助,本藩这次只有几人轻伤。”
赵新点点头,皱起眉头道:“贵军有必要杀俘吗?一百多人啊!”
看到赵新露出不快的神情,伊达村常连忙解释道:“赵王殿,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乡士,在百姓中本就有威望。而且他们受岛津家恩情几百年,各家彼此缠根错节,就如本藩一样。若是放过这些人,本藩以后很难治理。”
赵新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乡士掌握了地方的话语权,农民已经习惯了听从这些人的吩咐。仙台藩要是几万人大军压境还好说,眼下联军根本没有精力去派人治理地方。要是不把这些人处理了,前脚刚走后脚就要再度反叛。
仙台藩能派伊达村常出来领军,这家伙就不会是个蠢货;他虽然没上过战场,可对于怎么治理地方却是个娴熟的老手。
算了,随他们折腾吧!赵新随即让陈继山给伊达村常递上一个外观精美的木盒。伊达村常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只装饰着金色纹饰的“84型”左轮手枪。赵新表示这是礼物,送给对方防身之用;伊达村常则乐呵呵的感谢一番收下了。
接下来,赵新便提出了一个主意,这让伊达村常差点蹦起来;因为他的提议是在占领地区实行“五公五民”的年贡税率。
赵新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里就要说一下萨摩藩的税负了,由此才能了解到这个时代的农民和下级武士日子过的有多惨。
萨摩藩所谓的表高77万石,实际检地只有72万石,按照江户时代每9斗6升为一石的计算,萨摩藩一年的收成是69.12万石。
注意!69.12万石还是没去壳的大米,去壳后的出米率是百分之五十多一点,所以总共也就35万石,一下缩水一半。
按照萨摩藩“八公二民”的年贡,公可以得到28万石,民只有7万石。岛津家的藩厅要从这28万石里拿走四成,也就是11.2万石;藩士们则拿到六成,即16.8万石。
看着好像挺多是吧?别急,藩厅还要向藩士征税,每年收成的13%,于是藩士们手里就剩了14.616万石。岛津家眼下可是有十万武士啊,就算是均分,每人一年也不过才1.4石。这还别遇上灾年,要是有个灾荒啥的1.4石都拿不到。
这特么哪够吃的!所以下级武士们一定得借钱、做工、做小买卖养家糊口。
而岛津家自己,每年光是参勤交代就要花一万五千两金。三十三年前的宝历三年,幕府让岛津家承担木曾川的水利工程,一下就背了66万两金的债务。
自从岛津重豪当家主后,借着对琉球的侵略,独霸了琉球的蔗糖贸易,再加上漆器等手工艺品贸易,这才让萨摩藩的巨额债务得以缓解;所以失去琉球对岛津家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赵新的建议跟他一贯的做法相同,武力开路,经济手段才是核心。不解决经济问题,打再多胜仗也没用。而战争的目的,往往都是为了经济利益。
赵新的目的是菱刈金矿的巨大利益,而对仙台藩来说也是一样。什么狗屁的为主报仇,全是钱闹的!仙台藩自己就有三百万两金的债务,要不是垂涎琉球贸易,石川村文才不会请北海镇出兵呢!
眼下北海镇给了仙台藩三百万的十年无息借款,打下萨摩至少能解决仙台藩一半的财政困难,再加上赵新允许仙台藩参与琉球贸易,石川村文自然就生出了和德川家掰手腕的心思。
真当仙台藩怕北海镇啊?当然了,怕还是怕一些的。可如果仙台藩各家大佬没野心,干脆装孙子让幕府去扛好了。死个家主那都不叫事,后面一堆人排队等着呢。
以上,才是这场“讨萨战争”背后的真实原因。
联军部队北上出发后,由仙台藩的马队负责开路;这些人所骑的马都是在佐多麓缴获的战马,总共也就十几匹。伊达村常听从了赵新的建议,他让负责开路的骑兵队和足轻队中的很多人背后都插上一面写有“五公五民”的背旗。
这一手对大字不识的山民屁用没有,他们见了哪边的军队都得扭头逃跑。
但是,又要说但是了,这招却对沿路各地的庄头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作为帮着藩厅和郡代官收取赋税的基层管理者,这群人可都是认字的。当他们看到仙台藩打出“五公五民”的旗号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过还是保持谨慎观望的态度。
为了便于部队轻装前进,赵新这个“移动仓库”带着警卫排走在三团的行进队伍里。他一路笑呵呵的和身边的士兵打着招呼,这让几个仙台藩的武士极为惊讶。
要知道赵新在石卷港可是能让小儿夜啼止哭的大魔王形象,这样一个人居然连马都不骑,就是徒步跟着士兵一路走,几个武士怎么也想不明白。
“大人,我们明年打谁?”一个走在赵新左侧的士兵突然冲赵新笑嘻嘻的问着。
赵新笑骂道:“臭小子,欺负人上瘾了是吧?”话音刚落,队伍里响起一阵窃笑。
那士兵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边走一边道:“俺家是山东的,那里日子过的也挺苦的。关外这么大片荒地,放着实在可惜,俺想着让那些老乡都来咱们北海种地。”
另外一个矮壮的士兵道:“可不是!鞑子皇帝放着这么些好地不让老百姓种。俺家一共六口,当初才有八分地,还得佃村里张举人家三亩,就这也不够吃的。”
这话一出口,好几个士兵也跟着议论起来了。走在前面排长突然喝道:“所有人不许说话!注意脚下。”
赵新想了想道:“北海军打天下可不是光为了自己吃饱,关内还有千千万万跟你们当初一样的老百姓。而且啊,关外的地方大着呢,为了让更多老百姓过来种地,咱们不光要打下来,还得能守住那片土地才成。”
最初那山东兵忍不住又问道:“大人,那您说咱们千里迢迢来这里打仗图个啥?”
赵新当然不能说前面有座金山等着他去挖,眼珠一转,便对那山东兵道:“咱们部队里有很多人以前都是这个国家的农民,咱们打这一仗,也是让这些农民有条活路。你们知不知道,这里的租子有多高?”
隔壁带清的地租可比岛国复杂,官府收的是货币,地主才收租子。像是佃户的话,还要分自带种子、自带耕牛等等,一般最少都能落下五、六成。当然,交税时被胥吏盘剥则是另外一回事。
等一众士兵七嘴八舌的说完,赵新这才道:“这里是八成租子要交官府。”
“我的个娘来!”一众士兵都被吓了一跳,心说这要是带清的地主敢收这么重的租子,早就宰他娘的了。
只听赵新又道:“你们在老家活不下去了还能出来逃荒,沿路还有人施粥。可这里的农民连逃都逃不了,只能熬着,他们自己种的大米一年都吃不上几口。”
队伍里再没人说话。
这年月东亚各国的底层百姓还没有民族主义情绪,而且农民的苦都是感同身受。行进队伍中听到赵新所说的那些士兵都在暗暗咬牙,非得把这个萨摩藩狠狠收拾一顿不可,总得让穷人能透口气活下去啊!
从佐多麓到小根占只有一条穿行在山林间的蜿蜒小道,几千人的队伍被拉出了好几里长,几十里的山路走了三天,先头部队才抵达了小根占的外围。
小根占的据点依然是背山面水,因为这里的地头仮屋靠近雄川北岸的浜马场,所以也被称为“浜之仮屋”。
当仙台藩的先头部队出现在雄川对岸时,小根占内的藩士立刻开始备战,他们一边将渡船驶往北岸的码头,同时将老人、女人和孩子都被转移到东边山下的诹访神社里躲避。
有了北海军的大炮作为依仗,骑在马上的仙台藩武士大摇大摆的在雄川西岸耀武扬威,等到足轻队赶到时,这才开始四处伐木,准备打造浮桥。
黄昏时分,北海军和仙台军在雄川西边的山脚下扎营。仙台军砍了半天木头,又觉得有北海军保障,便只是用砍伐的木桩围了一个小营地。而北海军依旧是规规矩矩的修建营地工事,清理射界。同时在雄川的岸边点起了十几处篝火用以警戒。
入夜时分,几条小船载着小根占的武士们悄悄渡河,准备对北海军发动夜袭。谁知他们的船刚到河中心,便遭到了北海军几挺机枪的猛烈射击。十几名身穿铠甲的武士和足轻根本无处躲藏,连箭都来不及射便纷纷掉落水中。其他船上的偷袭者无望的向着对岸抛射了几箭,这才趁着漆黑的夜色逃回了小根占。
到了第二天天亮,仙台军继续打造浮桥,北海军则按照既定程序准备展开炮击。也就是有赵新跟着,否则带着大批炮弹还真不好赶路。
上午11点,炮兵连确定好方位坐标,十八门迫击炮冲着在对岸若宫神社前列队的萨摩武士和浜之仮屋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轰炸。正在准备迎战的萨摩武士和丁壮全被炸懵了,看着眼前的场面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仙台军搭好浮桥,足轻队、铁炮队和弓箭队一股脑的杀向对岸时,等待那些萨摩武士的就只有屠杀。
“瞄准~~射击!”
“砰砰砰......!!!”
“举弓~~射击!”
若宫神社前白烟弥漫,几十个自知逃不掉的萨摩武士迎面撞上了仙台藩的铁炮队,他们大喊着持枪冲着铁炮队杀了过来,迎接他们的只有炽热的铁弹和如林的箭雨。
那座浜之仮屋已经被彻底炸毁,坍塌的石墙和砖瓦下露出的肢体,显示着之前这里曾聚集了不少武士,他们连敌人的面都没看见就一命呜呼。
活下来的战马惊恐的在街巷中奔跑嘶鸣,十几个仙台藩的足轻则不管不顾的冲过去牵马。这可是战利品啊,谁抢到归谁!
等到仙台藩的几个武士头目带着手下一路冲到雄川东岸的诹访神社时,面对他们的则是满院子的女人、孩子和老人。也许是这场仗打的太过轻松顺利,为首的武士头领没有让手下进行杀戮,他们只是让老人和女人放下武器,又做了一番搜查后,便驱赶着这些人回到了小根占町内。
女人们哭喊着在瓦砾中寻找自己的亲人,抱着尸体放声大哭,而一众仙台藩士兵则站在街巷上默默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