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棠无法理解的一点。
明明捡回一条命,又有修炼天赋了,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就行了,非得掺和进来?沈棠看得清楚,苗淑对自己有着滔天的恨意,估摸着跟随秋丞也存了报仇心思。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成功点燃苗淑怒火,她直起上身,厉声呵问道:“沈幼梨,你杀人夺财,行不义之举,如今还如此污蔑死者身后名,当真不怕惹来天谴吗?”
沈棠的脑门冒出好几个问号。
荀贞拇指抵着剑格,剑身出鞘几分。
沈棠却一手抵着下巴,另一手冲荀贞摆了摆,示意他要淡定。苗淑这番“慷慨陈词”并未激怒她,甚至没激起一点波澜,反而好奇居多:“我杀人夺财?我行不义之举?这位苗家娘子是不是在说一种很新奇的笑话?你是如何推导出这个荒诞结论?”
不知道她名声一度好到让外人误以为是好欺负的烂好人?反倒是苗家干的那些事,沈棠真不知自己那几句话,如何算得上污蔑死者身后名。横竖无事,弄个清楚。
“沈幼梨,你好得很!”见沈棠仍理直气壮,苗淑恨得手指颤抖不止,缕缕可怖血丝爬满眼球,“你可有杀苗家男丁?”
沈棠随意答道:“杀了啊。”
苗淑又问:“你可有夺苗家田产?”
沈棠道:“夺了啊。”
苗淑再问:“你可有抄苗家家财?”
沈棠道:“抄了啊。”
一桩一件她都认,但沈棠眼角含笑。
她很是无辜地反问:“你家男丁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为何不杀?你家田产多为不正手段强取豪夺,为何不夺?你家干了这些事情,为何不抄家?苗家娘子,从苗家被抄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年功夫,你能从毫无基础到如今开辟丹府、凝聚文心、喜提文士之道,不止天赋好,想来你在闺阁时期便打了硬实基础,不是寻常闺阁女儿,你真不知你家的情况?你是怎么有脸问出这三个问题,你脸皮臊不臊啊?”
沈棠一番话险些将苗淑气出个好歹。她盛怒之下,下意识忽略沈棠为何见到女性文心文士毫无惊讶,甚至显得理所当然。
“你——”
“我什么我?”
抬手一个禁言夺声。
光明正大享受当一只权限狗的快乐。
“大人说话,你用耳朵听着就好。”
这话一出,逗笑公西来。
沈棠张口调笑打趣:“公西仇,你瞧咱妹子笑得就是好看,不似眼前这个苦大仇深。苦大仇深也就罢了,偏偏还恨错人。”
公西仇:“说了,那是我的义妹。”
沈棠也固执:“你的就是我的!”
关系这么铁,为何不能共享义妹?
苗淑气得三尸神暴跳。
奈何沈棠的禁言夺声连祈善几个都不敢说解开就解开,苗淑自然更加不能。
“老实点!”
荀定用长枪压着她肩膀,她连起身跟沈棠拼命都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听恶魔低喃。
沈棠看着苗淑的眼睛:“我其实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你父亲多好、兄弟多好、母亲多好、姊妹多好。你父亲好啊?那他为了十几亩的良田,设局闹得人家破人亡怎么算?明知灾年收成不好,设局放印钱,几乎白嫖人家祖传田产怎么回事?逼得多少户人家绝望上吊怎么回事?更惨的,一家九口上吊拉断了横梁!”
“九口人!”
沈棠比划了一个九的手势。
“最小的还在襁褓。”
“你那个好阿父的杰作!”
沈棠啧啧几声,表情是不加掩饰的嫌恶:“还有你那好兄弟。你是不是想说你哥哥风流有才?你弟弟仗义疏财?那佃户苦租金太高、种苗太贵,他们让人告诉佃户送女儿到外宅睡一夜给折扣算怎么回事?多少闺女被糟蹋?一十九人!最小的十岁!”
她隐忍着火气,怒极反笑,比划一个十:“最小的十岁!那是月信都没来的年纪!”
“当街纵马踩死的人……”
“驾车冲撞碾死的人……”
沈棠不情不愿将垃圾记忆翻出来。
“还有,我记得你有个堂叔负责经营十乌那边的生意吧?他年轻时候从十乌买回来一个貌美奴隶。奴隶给他生了个女儿,这个女儿生来肌肤胜雪,还未及笄便美得不可方物。于是你堂叔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打,甚至威胁那个奴隶要将女儿丢给下人轮番玷污,非要奴隶承认女儿是她红杏出墙所生。最后奴隶熬不住承认这个罪名,被你堂叔乱棍打死,隔天就睡了那女儿当妾……哇,这故事真的吗?这是能说的吗?”
沈棠一度以为自己在看话本。
不,这是话本都写不出来的野!
阴阳怪气过后,沈棠沉着脸,正声道:“对,他们是庶民,是贱民,是流,是氓,无权无势、无钱无财,但他们哪个不比你家那几个男丁更有资格活着?但他们最后却都死在横梁上、死在马蹄下!苗家娘子,因为他们是爱护你的父兄,就该免于一死吗?他们活着,便是对死者最大的亵渎!我特赦你苗家女眷,已是菩萨心肠!”
苗淑似要目眦尽裂,眼神是恨不得啖肉喋血的恨意,同样也写满不信,她根本不信沈棠说的每一个字。她知道自家父兄不算纯粹好人,但他们也做不出如此恶事!
这里头有多少是沈棠栽赃嫁祸?
沈棠一眼瞧出她心思。
冷嘲:“你要是投胎到你家佃户肚子里头,估摸着被糟践的也有你。你不信,我还能按着你头信?爱信不信!其他且不说,你家隐瞒数千佃户,躲避收税,这点你总知道吧?你既然出仕秋文彦那只老菜鸟,应当知道田税对一个郡县运转的重要性。”
苗淑表情微变。
沈棠哼道:“哦,果然知道。”
知道,不在意,理所当然。
骨子里的傲慢都能溢出来了。
说着,沈棠又阴阳怪气起来。
“秋文彦那只老菜鸟,不止实力差劲,这瞧人的眼光都不好。一个会纵容自家藏匿佃户的谋士,他也敢用啊?不怕辛苦打下的三瓜俩枣、锅碗瓢盆被偷摸儿搬走?”
荀定几个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没想到沈棠骂人样式这么多。
若是换个人,还不羞惭钻地缝?
最后,沈棠语重心长做了总结:“苗家娘子,站在你的立场,你恨我、想杀我,这都是正常的!大胆恨、大胆想!做白日梦不磕碜!兴许梦里就能实现了呢?咱也不是蛮横霸道的人,更不会管天管地还管你拉屎放屁。不过,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沈棠语调陡然一狠。
“你想杀我,我自然留你不得,这也是天经地义。怪只怪你技不如人,成阶下囚!”
沈棠和苗淑之间隔着灭族之仇。
这不是一条命那么简单。
所以,苗淑注定不可能为她所用,自然也没有言语感化的价值,只能请她上路。
沈棠淡漠瞥了眼苗淑。
那张姣好年轻的面庞因为愤怒而通红,丝毫没有忏悔、羞惭之色,大概率内心还在为父兄族人抱不平。沈棠能理解,却也觉得悲哀,为那些再无未来的生命悲哀。
他们的命,当真轻贱啊。
可那明明都是一条条人命!
“含章,秋文彦几个先冷一冷。”沈棠抬手将还有些毛躁调皮的碎发压下去,熟练变换了个表情,用最活泼的表情给苗淑下阎王请帖,“好歹也是有文士之道的文心文士,她应当有文士风骨。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咱又没虐待俘虏的癖好,你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尸体送还给秋文彦,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又是君臣一场。”
最后那一句,她哂笑:“秋文彦这只老菜鸟——不仅无能,他还好色!啧啧!”
荀贞行礼接下差事:“唯。”
体面的死法,不外乎白绫、鸩酒。
但,文心文士还有一条。
荀贞问好大儿:“她的佩剑呢?”
佩剑自刎,对战败被俘虏又不肯归顺或无法归顺的文士而言,是最体面的死法。
荀定道:“没有啊。”
苗淑也没有佩剑。
荀贞瞧着无法动弹的苗淑,知道她禁言夺声效果还在,便问:“你可要借一借老夫的佩剑,助你上路殉道?若是答应,便点头,若是不答应,你便摇一摇头。”
苗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只是冲着荀贞唾面。
但有荀定在,自然是不成的。
荀贞也不意外,收回递出去的佩剑,自己帮苗淑做选择,对荀定道:“鸩酒!”
鸩酒对于普通人而言,见血封喉,但对于身体经历天地之气淬炼的文心文士而言,寻常剂量虽然也能致死,但死亡过程会拉长,让人清醒着感觉走向死亡的痛苦。
荀定苦哈哈去做。
一瓶鸩酒下肚,苗淑也获得了自由。她痛苦弯腰,双手捂着喉咙想要将东西抠出来,手指刺激喉咙引起痉挛范围,吐出来的唾沫却掺杂着越来越多的血。剧痛从小腹传遍至四肢百骸,让她顾不上抠喉咙。或许是强烈恨意,或许是强烈求生欲望……
她强行冲破了沈棠的禁言夺声。
议厅一墙之隔。
一声凄厉咒骂传遍整个府邸。
“沈幼梨,你必不得好死!”
沈棠风轻云淡:“人都会死。”
我的标题啊,匆忙忘了写完
那个逼老婆承认出轨然后娶女儿当妾的,有历史原型,刚知道的时候我是惊吓的,Σ(⊙▽⊙"a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