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9:祖辈遗风(中)(1 / 1)

看诊?

这倒是看不出。

屠荣瞧着人高马大的,气血充裕,步履轻盈,怎么看都是内修到了一定境界的青年俊才。不过,这事儿也说不好。老友自己就是饱受年轻时候留下的暗伤折磨,累及老年生活质量。他语重心长地关切:“若是身体有恙,万不可讳疾忌医,否则后悔莫及。”

不能仗着年轻力壮就不将病痛当回事。

老友这话乍一听没啥毛病,落在褚曜耳中却是有苦难言。当故友的面也不能直言隐晦。作为师长,他确实不着急催着小辈成家生子,一切随缘即可,但主动放弃子嗣与被动剥夺资格导致无嗣是两个概念啊。屠荣全家上下就只剩他一棵独苗了,断不能有失!

公羊永业没想到还能瞧见这种热闹。

康国尚书令,堪为百官之首,平日里稳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会儿五官都在隐约抽搐,愁眉苦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自个儿得绝症。嗯,也许他自己得绝症都不会这般失态。想着,公羊永业就不客气笑出声。

褚曜道:“显荣情况可严重?”

屠荣茫然啊了一声:“什么严重?”

他不过是一时手痒头铁找公西仇讨了一顿胖揍,浑身两百零六块骨头都疼,肌肉像是被公西仇捶成撒尿牛肉丸的原料,武气循环滋养都只能缓解撕痛,公西仇还在一旁冷嘲热讽精神攻击。公羊侯爷心善,旁观过后说有一门独家推拿手段以及秘方,包好的。

人家还帮他复盘指点。

分享几个抓蛇的小技巧。

公西仇讥嘲道:你都打不到,他能?

公羊永业自个儿的战绩都不行呢。

你的武胆图腾每年最少两次蜕皮吧?每次蜕皮都会失明六七日,挑着时间找你,怎么就不能了?公羊永业常年奔波深山老林找药材,没少跟蛇类打交道,自然也清楚蛇类习性,而武胆武者跟武胆图腾深度绑定,互相影响,公西仇也有蜕皮失明的苦恼。

这种蜕皮还是被动蜕皮,要是公西仇主动蜕皮加速重伤恢复,次数就没个准儿了。

被点名要害的公西仇:……

蜕皮时期的目盲跟他当年那次失明不同,后者只是单纯中毒失明,前者还会附带一定的虚弱状态,力困筋乏。屠荣急忙捂上耳朵以示清白,公西仇道:你捂什么捂?

就算是蜕皮虚弱期,照样将他玩弄股掌。

屠荣缩了缩脖子。

他对公西仇的畏惧是幼年就留下的。

公西仇丢下一句:希望你脖子上顶着的不是猪脑子,别被人三言两语就卖了。

公羊永业没事儿亲近屠荣作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公西仇也不好奇这个“妖”是啥。

闻听公羊永业目前没有落脚地,屠荣便将他带了回来。他大部分时间跟老师褚曜住在一块儿,住的地方也空旷,公羊永业目前还没势力归属,放在眼皮底下会安心一些。

公羊永业道:“问题不大。”

褚曜略微放心。

预备私下再让杏林医士瞧一瞧。

公羊永业这个赤脚铃医在男科方面再厉害,跟杏林医士相比还是差着距离。他将屠荣介绍给老友爷孙二人,对公羊永业身份却未点名,只是含糊暗示这位医者身份不凡。

“晚生屠荣,见过二位。”

瞧着高大青年,老友都挑不出瑕疵。

“好一个有为青年,还是无晦会教孩子,若我有这样的后辈,何愁家族不兴?”借着拍屠荣肩膀的机会,试探性捏了捏对方肌肉。青年旺盛热气哪是轻薄衣料能隔绝的?

根基扎实,确实是习武的好苗子。

屠荣平日操练士兵,跟同僚摔摔打打,不觉肢体接触有什么问题。被眼前这位老前辈捏手臂,莫名有种电流通遍全身的酸麻异样,仿佛自己是一块躺在砧板上的新鲜肉。

碍于礼节,笑容尴尬不失礼貌。

褚曜都忌惮公羊永业,老友更不敢失礼。秉持来都来了的原则,就一块儿吃一顿,褚曜命后厨再添两桌:“不知侯爷喜好,府上仅有家常小菜,招待不当,还请海涵。”

公羊永业道:“我不挑。”

本来就是他登门打扰主家,公羊永业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更何况他这次过来也是抱着目的的。正如公西仇猜测那样,他突然跟屠荣套近乎是有目的的,目的也简单。

康国明面上唯二二品上中文心拥有者是一对师徒,仅一人为女性,公羊永业肯定最先考虑林风。林风眼下不在,他就找到林风的亲眷。屠荣是她师兄,褚曜是她师父。鉴于褚曜也是老狐狸,公羊永业准备从屠荣这下手。

他腹稿都打好了。

自己这把年纪有自知之明,不会觊觎人家如花年岁的女郎,更不可能生出僭越冒犯之心,自然也不会存在让褚曜多个百岁高龄徒婿的风险。林风若肯帮忙,他必有回报!

用最小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回报。

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

十九等关内侯的支持确实是很大诱惑,但这份诱惑对林风而言吸引力有限。她目前拥有的政治资本是数一数二的雄厚,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份多余的筹码承担不确定风险。

公羊永业明白这点,仍是想试一试。

万一就成了呢?

沈棠给他泼冷水:你只会被打出来。

动褚曜的心肝肉是想死吗?

公羊永业不服气了:老夫怎么说也是十九等关内侯,要不是……兴许早就是二十等彻侯了。古往今来能有几人达到这高度?怎么说,也不会给二品上中资质拖后腿!

武胆武者死亡率可太高了。

论稀少珍贵,自己也不比二品上中差。

强强联合又不是让他褚曜嫁徒弟。

多个政治盟友,怎么算都是赚。

沈棠剜这老不修一眼:十九等关内侯是不多,但你年纪大,要是令德结亲找盟友,公西仇元谋文释显荣慎戮哪个不行?哦,元谋不行,这根草有主。总之,人家要天赋有天赋,要青春有青春,真要当便宜娘也有大把的选择。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等崔止消息。

利益交换成功的前提是用自己多余的东西,换取对方手中自己急缺的东西,公羊永业注定要踢铁板。作为无阵营自由人士,公羊永业喜欢往哪儿跑,沈棠也决定不了……

听到公西仇说公羊永业找屠荣,沈棠差点儿将口水呛出来:“这老登,还真敢?”

公西仇挑眉,想知道葫芦卖什么药。

沈棠道:“他缺一味蛊引。”

“蛊引,找谁借?”

纠缠重叠假山,不断在缝隙磨蹭蜕皮的蟒蛇停下动作,从一块石头后面探出脑袋。

竖起的蛇瞳透着大大的疑惑。

“应该是想找令德。”

蛇瞳涌动森冷寒光,粗壮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甩地,公西仇吞吐着蛇信,丝丝作响:“老东西,眼光还挺高,我去给他紧一紧皮!”

刚蛄蛹两下,尾巴被木杖敲打。

“安静!”即墨秋坐在假山最高处,平静而无情道,“记得是要一张完整蛇皮。”

正常蛇皮是一味能治口疮的良药。

武胆图腾的蛇皮更是药效不凡。

炼制一味蛊虫正需要这样品质的蛇皮,若非公西仇是自己弟弟,即墨秋真想将人关起来,一天给自己脱一张。奈何是兄弟,即墨秋只能掐着时间点,等弟弟自动蜕皮了。

公西仇:“……”

他迄今也不懂大祭司炼蛊的逻辑。

为什么会需要武胆图腾的蛇皮?

正如他不懂为什么人魄也是一味药。

“我重要还是蛇皮重要?”????????“殿下最重要。”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公西仇游来游去,公西仇游来游去。

偏偏沈棠这边还火上浇油,在一旁幸灾乐祸道:“……难得见到奉恩如此活泼。”

公西仇的回答就是一块飞过来的石头。

这个家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艰难脱完今年下半年的皮,公西仇累得不想动弹,他一边游向大哥一边缩小身体。

冰凉身体围上大哥脖子,缠上大哥胳膊,远远看去似条网状花纹围巾。只是他太长,顾头不顾尾。尾巴垂着还好,脑袋也垂着就很不舒服,迷迷糊糊又游到沈棠脖子上。

在沈棠掐他七寸之前哀哀求饶。

“玛玛就可怜可怜我这条失明蛇吧。”

被迫多条围脖的沈棠只得放下手。

“……他状态是不是不对?”

虽说蜕皮确实很耗费他的力气,短期会进入虚弱不适状态,但顶多下滑一两成,不可能慵懒到这种程度。即墨秋言简意赅:“冷。”

公西仇是北方的蛇。

眼下这个季节,西北族地已经大雪封山了,但西南这边气温会让他误判身体长久留下的规律,又赶上蜕皮特殊期,是容易打不起精神。沈棠屈指弹开公西仇滑下的脑袋。

蟒蛇蓦地发出了狗叫:“嗷!”

即墨秋往他嘴里弹了条固本培元的蛊虫。

“你俩虐待还要联手?”

蛊虫差点儿卡进气管将他送走。

公西仇想要弑兄诛神的心达到了巅峰。

第二日,他颓靡的精神才缓过劲儿。鼻上蒙着遮光的薄纱,他直接杀到屠荣跟前:“公羊永业这个老东西,昨晚可有说什么?”

屠荣嘴里正叼着块肉夹馍,巡视练兵。

屁股还没坐下歇一歇,公西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少了那双眼睛注视,屠荣觉得他今日看着没昨日恐怖:“侯爷?侯爷说什么了?”

“公羊永业可有跟你老师私下交谈?”

“这个,有。”

谈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还有呢?”

屠荣被他弄得迷糊:“什么还有?”

见屠荣是不知道,公西仇疑惑之余也放心不少,摆手道:“没什么,当我没问。”

身后就传来某人熟悉的冷笑。

一看公西仇状态就知道他正虚弱,扬手召出陌刀:“老夫正手痒,要不要过过?”

公西仇:“趁人之危!来就来!”

老东西敢在他面前张狂?

一对一,公西仇这亏是吃定了。

公羊永业心情好,不跟他计较长短。

“笑什么笑?”

这笑声听着感觉刺耳。

公羊永业拍拍公西仇的肩膀,用略显得意口吻道:“老夫后继有人,得多谢你。”

眼前这竖子跟他一样有绝嗣之痛。

但,自己总算胜过他一次。

公西仇:“……谁?”

既然不是林令德,又有谁能满足这老东西苛刻条件?以公羊永业的要求,此人跟林风天赋不说不相上下也不会差太远。公羊永业没故意卖关子:“褚尚书府上认识的。”

褚曜老友的曾孙女。

公羊永业昨日一开始并未注意到她。

他正要找褚曜私下聊聊,穿过长廊的时候,却见廊下站着宴席上沉默寡言的女君。

她第一句便是——

侯爷此行不会有结果的。

公羊永业脚步停顿,目光透着几分危险:你是谁?怎知老夫此去见谁,作甚?

她第二句便是——

侯爷无需知道我从何而知,只要知道你我才是各取所需。女君侧身看了过来,眉眼在月色浸润下透着一股淡淡的颓靡之气,不算高挑的身量却能给人莫名的压迫力。

你我?各取所需?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老夫是那阵风?公羊永业收敛轻蔑之心,且不管眼前女君有无比肩林风的绝佳天赋,她能站在这里阻拦自己便叫他好奇了,也叫他生恼怒,老夫是你手中的刀?

不敢。

公羊永业拂袖而去:谅你也不敢!

不出意外,他被褚曜铁青着脸送出书房。

要不是实力摆在面上,当晚能被褚曜轰出大门,公羊永业对这个结果也不气馁,意料之中的事情。回客院的路上,那位女君坐在池塘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往里面丢鱼饵。

喂鱼?

钓鱼!

一无鱼竿,二无鱼钩,如何钓鱼?

女君淡淡地道:鱼咬钩了。

公羊永业:……

文心文士可真是让人厌烦的存在,他不由生出念头,干脆用武力打服哪个女性武者得了,反正世上能打赢他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

你哪来的信心能与褚曜高徒比肩?

天赋看爹娘祖宗,生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跟师从何人无关。女君哂笑着道,难道只有师出名门之人才配得上最高天赋?其下者,皆如土鸡瓦狗?侯爷此言可是忘了初心,你不也以草芥出身,屹立人杰之列?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是咏絮言志的,柳絮不借风力无法腾飞。

文中的这位女君目前就处于需要借风的状态。

褚曜对她的帮助是有限的,公羊永业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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