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身份?”真实存在的身份比凭空捏造出来的周密,不易被拆穿,但也保不齐李鬼见李逵,沈棠担心求证,“不会被拆穿?”
寥嘉道:“被拆穿的可能不大。”
因为他借用的身份比较特殊。
“这个寥尊光是故人之子,而且还是早就下落不明的故人之子。”寥嘉说到“故人之子”四个字的时候,唇角弧度有明显收敛。
“故人之子?是故国旧人之子?”沈棠被平调陇舞郡不久他就加入了,从那时到如今也有十一载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沈棠记忆中极少听寥嘉提及过去经历。
寥嘉不提,祈元良也不提——后者可能是过往太精彩,不知道提哪段去刺激仇家,也可能是难得体贴寥嘉的心情,有意避开——元良看着没心没肺,实际上他最心软了。
“嗯,他母亲与我有恩,捋一捋关系辈分,我应该喊她嫂嫂。”寥嘉语气低沉了不少,无不可惜道,“当年若非她照拂,便没有如今的我了。她是个有志向的,只可惜遇人不淑连性命都没有保住。天意弄人啊,要是她能晚生个二十来年会是另一个图南。”
甚至在寥嘉这里,比宁燕更强。
寥嘉身份尴尬,生父视他如空气,只知滥情纵欲,养父视他为耻辱,他幼年不知真相还试图讨对方欢心,却不知是自讨欺辱。母亲则是常年对他避而不见,权当没生过。
他感受到的母爱关怀都是府上女师给的。
若非对方怜悯,他根本熬不过去。
这份恩情记了很多年,却始终没有报答的机会,他以为此生都没机会了,直到前段时间遇见了一位故人。这位故人是当年女师养的丫鬟,女师出仕的时候将她也带走了。
此后一直陪伴女师,困于内宅深宫。
寥嘉当时并未认出对方,是对方先认出自己。彼时的丫鬟已经是老妇装扮,一身荆钗布裙,鸡皮鹤发,比实际年龄苍老十岁不止。
您是……寥小郎吗?
彼时,寥嘉重游故国,途径王都旧地听到有人叫卖吆喝。听到故国口音甚是亲切,循声望去见一卖花老妇。老妇摊前只有几盆花,里面有几种是故国最受欢迎的花卉,当年千金难求,如今无人问津。寥嘉心生感慨,驻足弯腰,询问老妇其中一盆卖多少钱。
熟料老妇怔怔看着他的脸许久。
眼神从迷茫麻木逐渐多了激动光彩。
您一定是寥小郎!一定是的!
寥嘉也回过神,仔细辨认老妇的五官,迟疑不定:冒昧一问,夫人尊姓大名?
似乎有点儿面善,但又不确定。
而且——
记忆中会喊他寥小郎的人寥寥无几。
笼罩的迷雾被回忆重重拨开,脑海中跳出一道极其久远的故人身影,寥嘉试探性喊了一声。老妇当即情绪崩溃,跺脚应了一声,激动到大哭,情绪起伏太大还差点昏厥。
寥嘉表面冷静,内里已是惊涛骇浪。
因为他,老妇早早收了摊,邀请寥嘉去寒舍小坐。老妇家徒四壁,家中到处都是独居的痕迹,寥嘉顺手替她砍了柴、打了水:桃姐姐就住在这里?您的丈夫子女呢?
老妇摸索着择菜,不带感情道:赌鬼死得早,两个女儿嫁到同村,一个跟男人出去讨生活了,一个上月刚生完,在奶娃呢。
寥嘉想到以前的风气,又听桃姐姐只提一双女儿,不难猜出她这些年日子有多苦。
倒是小郎,膝下可有公子女郎了?
寥嘉喝了一口冰凉苦涩的井水,苦笑道:家中连夫人都无,哪来的公子女郎?
小郎竟是独身至今?
寥嘉在旁坐下,帮她择菜,看到这些烂菜叶子又一次沉默,弹指挑飞两条毛毛虫:其实……独身也没什么不好的,无牵无挂。
老妇近距离看着寥嘉相貌。
叹道:小郎青春正盛,也不愁。男女姻缘讲究个缘分,或许是小郎正缘未至。
寥嘉对这个话题不做任何延伸。
老妇掏出家中最好的食物招待寥嘉,还跟邻居借了点儿,邻居原先不肯,但见老寡妇家中出现一个身着华贵的年轻男子,立马又肯了。寥嘉平静吃完,提议将老妇带走。
我如今谋了个稳定生计,桃姐姐独身一人住着不便,不如跟我回去颐养天年。
老妇紧张搓着打满布丁的旧衣,神色甚是为难,似有难言之隐。寥嘉问:桃姐姐有什么尽管说来,你我之间,不用顾忌。
小郎要带我这老婆子走,本该满足才是,只是——一想到女君一双儿女,老婆子怎么也不能安心。老妇口中的“女君”就是对寥嘉有恩的女师。若非女师将她从滥赌父亲手中买下,她五六岁就要沦落风尘,哪里能活到这把年岁?女君恩情,不能不报。
一双儿女?
当年大乱,女公子小公子被送出去,避难的时候遇见一伙乱军追杀失散了……
寥嘉不可置信:当年逃出来了?
他以为都死在宫变之中了。
当时得到的消息说是宫变的叛贼没放过王室那一支,子嗣尽数屠戮,尸体全都丢了出来。寥嘉没亲眼看到,但尸体数量能对得上。
他闭了闭眼,稳下心绪。
那两个孩子如今在哪里?
老妇道:不知,没找到。
其实生还的可能性很低。
当年冲入王宫的叛军可都是饿疯了的,最艰难的时候以人为粮。这种恶劣环境,成年人生还几率都不大,更何况是两个孩子了。老妇心里知道他们凶多吉少,但还是存了一丝妄想——万一呢?万一这俩孩子活下来了呢?
毕竟是女君唯二的血脉。
她想要知道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这些年留在这里不肯走,靠着种几盆无人问津的花朵谋生。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彻底绝望,寥嘉的出现让她看到峰回路转的希望!老妇此生就这么一个未了心愿了。
是生是死,她想知道!
等她断气了,也好跟女君交代。
寥嘉不假思索应下:此事交给我。
只是乱世背景下,找一对二十年前失踪的姐弟何其困难!桃姐姐只能提供两个明显的特征,俩孩子腰侧有胎记,女公子身上带着女君半块传家玉佩,剩下半块在她手中。
胎记这个线索不好找。
寥嘉只能从半块玉佩着手。
只是摸索了一圈也没找到线索,寥嘉只能扩大范围,他还需要人脉替自己找。掐指算算时间,自己耽搁时间也不少。他安顿好老妇,先赶来跟沈棠回合。需要用假身份的时候,他脑中蹦出了寥谦这个名字。这是他给女师儿子取的,也不知道用上了没。
她香消玉殒前,曾将女儿托孤给寥嘉。
儿子注定带不走,但女儿还有飞出高墙的机会。以她主公兼丈夫的薄情暴戾,不可能看重二人女儿,更别说给孩子安稳未来了。相较之下,她更加放心寥嘉,也信任他!
寥嘉收到这封托孤信就去着手。
只可惜——
他无能为力。
女师也好,女师诞下的女儿也好,全都是那个男人弃之敝履的玩物,寥嘉的文士之道在这个男人身上毫无作用。幸好,上天又给自己一丝丝希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靠他一人找,不啻大海捞针。
寥嘉想借助主上这边的力量,帮他留意一下剩下半块玉佩的下落。玉佩的材质和工艺都不多见,被人得到肯定不会毁掉,顶多转手换钱。寥嘉能循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
沈棠道:“玉佩什么样?”
寥嘉从怀中取出递给沈棠。
沈棠打开一看,沉默了。
歪着头:“你确定是这一块?”
满昏满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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