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个?”
沈棠有些失望,转瞬释然。
“两个就两个吧,聊胜于无。此次任务最重要的是那名老登文士的文士之道,这个一定要带回来。”沈棠说着,脑中浮现一个非常骚的操作,“公义,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敌人的文士之道可以颠覆文武,你将他的文士之道复制了,再颠回来?”
颠倒两遍不就互相抵消了?
沈棠看着这两日鸡飞狗跳的大营,暗暗替康国捏了一把冷汗。指望这些速成的“文心文士”和“武胆武者”,康国真的药丸。栾公义有这样变态的文士之道,能钻漏洞!
沈棠感觉这个BUG可以好好利用。
栾信的回复却给她泼了盆冷水。
他遗憾道:“不行,颠不回来的。”
沈棠不解问:“为何?”
栾信羞愧地道:“信的文士之道并未圆满,对方成名已久。从那混乱时代活下来的文心文士,文士之道不可能没圆满。同样的文士之道,圆满状态比未圆满更有优势。”
前者的优先级大于后者。
大部分文士之道都有两个阶段。
未圆满状态是一种能力,圆满状态在此基础加强或者衍生出另一种能力。因为栾信文士之道未圆满,所以他只能复制老登文士未圆满状态的能力,圆满状态他无法复制。
眼下不清楚这种颠覆能力是未圆满状态就有的,还是圆满之后衍生出来的。因此,栾信也没把握将对方能力复制过来,更别说跟对方对着干了。沈棠只能打消原来心思。
“唉,能做到哪步就算哪步。”
是自己想得太美了。
“倘若信的文士之道能圆满就好了……”
栾信愈发自责。
文士之道圆满和未圆满,完全是两个概念。栾信也想多多替主上分忧,每每看到秦礼姜胜等人,说不羡慕是假的。奈何圆满文士之道太难,寻觅多年也才堪堪有点头绪。
“这事儿急不来的。”
看栾信荀贞几个,沈棠才明白姜胜说他的文士之道圆满难度算小的是什么意思。姜胜只需要郑乔的人头就能圆满,而其他人——
唉,不提也罢。
栾信也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并未钻牛角尖:“此次任务,祈中书要与信同行?”
沈棠道:“有元良相随能放心一些。”
栾信的技能栏常年满载五个文士之道,反应快不起来。让他一个人深入敌后接触敌方的文心文士,沈棠怕他出事,届时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上哪儿哭?祈善有着丰富的走江湖经验,妙手丹青也已经圆满,能大大降低风险。说着,沈棠突然想起一事儿。
“吴贤帐下其他文士还好说,甭管他们的文士之道圆满还是不圆满,大概率无法识破元良的伪装,但那个老古董不一样。”沈棠想起上次被云达一个照面揭穿身份,“二十等彻侯可以看穿妙手丹青真假,那个老古董跟云达同时期,说不定也有底牌。”
祈善倒是第一次知道此事。
沈棠读懂他的眼神。
解释道:“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善会注意的。”
沈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
“要不让善孝也跟着去吧?”
祈善:“……”
沈棠硬着头皮道:“咳咳咳,反正你跟善孝的矛盾也已经说开了,同僚多多相处,关系才会越来越好。善孝的文士之道能让你们安全指数大大提高。元良,你说是吧?”
祈善道:“私以为崔善孝就是危险。”
这跟将老鼠放入米缸有什么区别?
崔善孝就是硕鼠,他就是白花花的米。
沈棠冲着他眨巴一双水润无辜又布灵布灵的杏眼,轻声道:“元良,真不行吗?”
祈善:“……”
营帐外的空气冰冷彻骨。
吸入肺腑让沸热的脑子降降温。
崔孝摇着刀扇嗤笑:“让老夫伪装成女子,祈元良,你是否觉得老夫太好欺负?”
这厮居然被主上说服跟自己合作?
啧,事出反常,必有妖!
崔孝脑中警铃大作,总觉得祈善的每一步安排都埋着大坑等着自己去踩。殊不知祈善也是被坑了,这会儿只能双手捂着脸让脑子冷静——主上那双杏眼让他想到素商,素商就喜欢用这眼神骗吃骗喝,他完全没抵抗力。
皱眉切换顾池文士之道的栾信:“……”
坊间曾流传主上与祈中书的桃色绯闻,栾信因为这个对祈善感官不好,毕竟主臣关系不宜过于亲昵,更何况祈善已经是一国中书令,加封太师,位高权重,还想怎么升?
如今看来——
祈善娶猫的可能性都比主臣绯闻大。
“女子身份不易引起怀疑。”
男性身份很容易被当做斥候放冷箭暗杀。
乱世之中,老弱妇孺都是软柿子,碰到这个群体的警惕性远小于面对青壮男子。祈善等人要混入邑汝郡,沿途就要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弱者的身份更容易接近目标人物。
这就是祈善精通女性伪装的原因了。
在外飘荡这几年得罪太多人,他靠着女装逃过了好几次生死危机,经验丰富得很。
崔孝道:“化成老叟不行?”
为什么非得是女的?
祈善拗不过崔孝。
一行三人略作准备就出发。
为保万无一失,沿路还有一名十等左庶长暗中护送。此人会与三人保持安全距离,非必要不会露面,寻常敌人都能应付。不过这人并不是沈棠安排的,他是栾公义的人。
此人的存在还是顾池发现的。
对方从康国建立之前就跟随栾信了。
倘若顾池跟栾信关系好,还能旁敲侧击两句,让栾信将此人举荐给主上,偏偏二人关系众所周知得差。顾池只能迂回,由主上这边亲自开口。由此才知此人的真正身份。
栾信:非是信藏着他,而是他不愿。
沈棠问:为何不愿?
此人的实力,战时在军中当个将军不难,外放出去也能是一地郡尉或者折冲都尉。
偏偏只肯当个白身?
栾信面色略有为难地道:他原是文彦公帐下武将,当年护送文彦公家眷扶灵回了故地,回来偿还了债务,痴迷上了农事……
痴迷农事不过是挽尊的说辞,真正的理由是对方心中还有疙瘩,再加上孤家寡人,厌倦了没完没了的战争,这些年开始享受田园生活,偶尔兼职给栾信当护卫。他在凤雒城外办了一家武馆,收养了几个有资质的孤儿。
栾信都说到这份上了,沈棠自然没继续强求:种好田跟打好仗一样值得敬佩。
对于此人,沈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祈善等人对此也有所耳闻。
祈善伪装成了最擅长的娇弱干瘦逃难弱女子,崔孝是六十多岁老叟,栾信反应速度慢一些,干脆给他安排了一个智障儿童人设。
智障的弟弟,年迈的阿翁以及破碎的她。
暗中的十等左庶长:“……”
要不是他一路跟着还真不敢相信眼睛。
一行三人一开始用言灵追风蹑景,靠近敌兵斥候巡逻范围就开始演戏。一路走走停停,期间还顺利混入往邑汝逃难的村落难民。三片叶子藏在树上更不容易被发现。
栾信时不时切换顾池的文士之道。
悄无声息窥听巡察斥候心声。
饱受心声折磨,表情呆滞、痛苦、麻木的细微反应,更加契合“智障儿童”人设。
开了一会儿就立马关上。
痛苦揉着太阳穴。
他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个文士之道这么伤元气,这么多年下来还没将顾望潮带去见阎王爷?自己使用一会儿就痛苦得不行:“祸害遗千年啊。”
先人诚不欺人。
祈善道:“消息如何?”
栾信缓了一会儿,耳朵才恢复正常:“没有找错,尽管吴昭德的主力大营不在这个方向,但也不远,咱们要找个机会掉队迷路。吸引几个掉队的敌兵,趁机替换身份。”
要不是栾信身体不允许,切换文士之道需要一些缓冲时间,一人也可以完成任务。
祈善道:“行。”
逃难中途掉队简单。
难民并非都互相认识,也不会都来自一个村落。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们也不会互相提醒合作。因此中途病死的、饿死的甚至是被人谋财害命的,比比皆是。
随便哪个理由都能掉队,也没人会找。
找几个落单的敌兵也简单。
大营动辄数万人,吃喝拉撒就是大问题。生活排泄物处理不好容易引发大规模疾病,每天都有专人将其送往营外,集中处理。
这些人干的都是脏活累活,一般是最底层上了年纪的兵卒负责,这些兵卒的警惕性和素质比精锐差得远。三人等了一会儿,十等左庶长便将消息送过来:“依计行事。”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一支二三十人规模的队伍打乱了计划。
这是一支规模不大的车队。
二十多护卫保护最中间的马车。
车队护卫盘查三人身份,祈善回答自如,栾信切换顾池的文士之道查探他们身份,崔孝跟犯病一样不停咳嗽保持存在感。护卫得了回答,转身去向马车内的主人回禀。
“家长,这三人是逃难的爷孙。”
“逃难的难民?”
“嗯,三人中还有个女的。”
护卫显然是见多这种情况,爷孙三人为了避难,慌不择路与逃难队伍脱离也正常。
他问家长打算如何处置三人。
车厢传来一道温润男声。
“给他们一点干粮打发了吧。”
护卫低声应下:“唯。”
车队带的干粮也不多,只能匀出一点。爷孙三人省着点吃,应该能撑到附近村落。
祈善感激涕零接过干粮,泪眼婆娑地道谢。他伪装的少女年纪不大,肤色蜡黄,身形干瘦,但五官底子很出色,特别是那双眼睛,睁圆的时候可爱极了,看着增色不少。
“你们快些走吧,附近也不安全。”
护卫好心叮嘱。
只是没想到爷孙三人拿了干粮却没离开,反而赖上了车队,一直不远不近跟着。护卫想驱赶,软的不行来硬的。孰料那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少女”嚅嗫着低声啜泣。
老叟恳求道:“军爷,这天儿也……”
天色已经黑沉下来。
爷孙三人单独上路怕是没命。
护卫一脸为难地再去请示家主。
车厢内的男人叹气道:“荒郊野岭的,也确实不容易,罢了,由着三人跟着吧。天一亮他们必须离开,若是再纠缠就不用客气。”
护卫忙答应下来。
这个季节天色黑得快。
没了太阳那点温度,空气迅速冷了下来,衣衫褴褛的三人被冻得瑟瑟发抖。那名护卫给他们送来了取暖的柴火,还有几件御寒旧衣:“这是我们家长给的,你们收着。”
“多谢,多谢!”
智障弟弟笑着流下晶莹涎水。
护卫瞧了,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唏嘘归唏嘘,他也不敢跟三人凑太近。
爷孙三人围着小小篝火。
老叟不善的目光刷刷刺到孙女身上,用眼神示意祈元良最好给一个交代,祈善暗中压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扭头看“弟弟”。
智障弟弟以指成笔在空中比划。
是目标。
只要靠近一定范围,他就能复制旁人的文士之道,马车中的男人身上有一亮一暗两道光芒。这意味着对方有文士之道,还是圆满状态。他需要足够时间和距离复制解析。
老叟问:最大那条鱼?
智障弟弟小幅度摇头。
从车厢周遭溢散的气息来看,此人应该不是主上让重点关注的目标,倒是很吻合吴贤新招揽的文心文士。少女比划一个手刀姿势。
意思是这人好不好杀。
他们暗中还有一个十等左庶长。
这支车队实力最高也才五等大夫。
若是斩杀,机会很大。
智障弟弟左右移动眼珠:待定。
上来就将人杀了,容易打草惊蛇。
老叟比划手势:混进去?
智障弟弟:半夜看情况。
少女更关心另一件事情。
多久能出结果?
快了。
临近三更时分。
车厢内仍点着烛火。
男人将书简掩卷收好,弯腰出了车厢,迎面而来的冷风让那点儿困意吹走。他下来松散筋骨,视线落向后方那点儿微光:“那对爷孙如何了?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异状?”
“一切正常。听您吩咐给他们送了御寒衣物,属下瞧着可怜,那小童都快光腚了……”
男人叹气道:“民生多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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