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一见面,就是聊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寅时宵禁结束的时辰要到了。
影十三才上前打断:“两位主子,寅时快到了,奴婢要尽快带姨娘回去了。”
“不然等到寅时,街上货郎、行人、上朝的官员都要出现了,恐惹人非议。”
明媚儿和陈翠心中都多有不舍,可看天色实在不早,心知不能耽误下去,便依依不舍分离了。
“可满意了?”
待陈翠和影十三的身影完全消失时,景文帝才走上前,看着明媚儿仍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开口问。
明媚儿收回视线,抬眸看景文帝,便要跪下行礼:“妾身多谢陛下。”
膝盖刚弯曲,便被景文帝拽起来:“地上凉。”
“走吧。”
“是,陛下。”
景文帝抱起明媚儿一跃上马。
这次回宫倒是慢悠悠骑马,不慌不忙。
“陛下,寅正不是要上早朝吗?咱们不急着回宫?”明媚儿依靠在景文帝身上问。
景文帝眸子视线滑过她的腿,道:“不急。”
两人一马缓缓走在路上,待入城时,已经寅时,景文帝摘下恶鬼面具,塞给明媚儿:“拿着。”
明媚儿把恶鬼面具放到大氅内的方兜里,勉强装得下:“陛下,您这样走在路上行吗?妾身的斗笠给您吧。”
“无事,左不过都是平头百姓,无人认孤。”
明媚儿想着也是,能认出陛下的,肯定是大官或者大官内眷,小官上朝都不见得敢抬头。
而大官上朝也必定有车马,不一定会注意陛下,他们也多住在皇城边,不需要这么早出来。
如此便放下心来,入城了。
青石街道两侧已经开始有小摊贩抬着东西摆摊。
县衙里也跑出一队衙役,四处燃起街灯。
本是暗沉沉的街道,慢慢被灯笼点亮,恢复些烟火气。
“卖馄饨咯,又香又热的馄饨~”路边馄饨摊的中年小贩已经开始叫卖。
明媚儿不错眼地看着,近日没怎么好好用膳,如今馄饨的肉香挤进鼻子里,勾得她泛口水。
隔着斗笠纱,她看不清别人的细致长相,只能看清大概轮廓,因此注意力都在馄饨锅里。
“郎君,要两碗馄饨吗?”
“小娘子,一大早还没用膳吧,可要来碗馄饨?我们这是老字号了,原本在赏春楼门前开了十年。”
“赏春楼倒了,人烟稀少,这才来此处摆摊,口味很好的,尝尝?”
中年小贩看着眼前两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着,必定是有钱有势之人,不留余力地推荐着。
明媚儿听到赏春楼三个字,身子一僵,她抬起手,想剥开一些幔纱去看看那摊贩,却被景文帝握住手。
他不允。
景文帝夹紧马腹,马便开始奔跑起来,很快离开了此处。
“什么脏东西,回去吃。”
景文帝的话响在明媚儿耳朵里,让她心塞。
从前赏春楼门前只有一家馄饨摊。
…她被卖入赏春楼那日,爹爹带她们吃过一次,此后就再没有吃过了。
她小时候被老鸨罚不许吃饭时,便会趁着闲,偷偷去赏春楼门口,看对面的馄饨小摊,幻想着自己也能吃上一口。
没想到她小时候一直羡慕的吃食,在景文帝眼里,就是脏东西。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果然如此之大。
“是,陛下。”明媚儿敛下神色不再乱看。
马儿也跑起来,不过一盏茶便进了皇宫。
景文帝直接带明媚儿进乾清宫。
“别回去了,在这休息,等孤下朝。”景文帝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在汪公公的服侍下匆忙更换朝服。
明媚儿想上前帮忙,被景文帝拒绝了。
“用不上你。”
“是,陛下。”
银杏这时已经被小伍子带过来,她拿着衣服和明媚儿进了内室。
上前为明媚儿更衣,脱了厚重的大氅、夹衫冬装,换上薄薄的常服。
明媚儿只觉得浑身一轻,心头的石头也像是被挪走三分。
待她走出内室时,景文帝已经走了。
“明主子,您可以先在内室休息。”
“陛下约莫半个多时辰便会回来。”小海子躬身道。
明媚儿颔首,回到内室,坐在窗前小榻上发呆,回想她和娘亲的对话。
对比景文帝的龙床,她更喜欢的是这张小榻,这张容纳了她初入宫时所有不安的小榻。
“主子休息会儿吧?”银杏问。
她识趣没有问明主子发生了什么,又去了哪,为什么会一大早在陛下的乾清宫出现。
主子的行踪,还轮不到她来过问。
片刻。
明媚儿道:“我睡会儿,一个时辰后叫我。”
“是,主子。”
银杏为明媚儿拿来靠枕,她便在小榻上合眼入眠。
只是闭着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迟迟入睡不了。
许久,半梦半醒间。
她听到内室门开声,有一个人靠近她。
明媚儿被惊醒。
赫然是景文帝走近,坐在小榻边看她:“怕什么?”
明媚儿缓缓坐起身,一颗心还在跳。
“陛下,您回来了。”
景文帝握住她的手,冰冷。
轻轻抬起她的手,落下一吻,又把她带到怀里。
“别怕。”
经过昨晚,他已经不想和她计较那些了。
她说到底不过还是个依偎在娘亲怀里撒娇、寻求安慰的小姑娘罢了。
又从小生活在那么不堪的地方。
他不能用成熟的男女之情去要求她。
“多谢陛下。”明媚儿敛着神色,还有些惊魂未定,方才她一瞬间几乎又忆起在南苑时那个遇袭的夜晚。
生怕再次发生。
景文帝哄了她一会儿,待她安定,便传了早膳。
极其简单的一餐,馄饨、上好的汤包、咸菜。
景文帝让她一起落座用膳,明媚儿只是吃馄饨、咸菜。
汤包是一口都不肯吃。
各色样式的包子,在赏春楼,是一种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