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峰是永定城最高的山峰。
长峰如剑,刺破云霄,直耸苍穹之巅。
德渊书院山长曾为凌绝峰作画并题字: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云恬不是第一次来到凌绝峰,去岁,还是慕长缨的她,曾独自一人,登上峰顶的护国寺,将自己定制的一对麒麟玉供奉到神龛前。
祈求神佛,赐良缘,佑平安。
那对麒麟玉,一枚似钥,一枚似锁。
机缘巧合,她在叩拜的时候偶遇护国寺了悟方丈。
了悟方丈为人风趣,与她相谈甚欢。
她给方丈说了许多战场上的奇遇,方丈也答应她,要在护国寺为战场上死去无法归家的将士们供奉一座长明灯。
最后,方丈得知她还供奉麒麟玉以求姻缘,一脸暧昧地笑着,送了她两条红绳。
“小姐凤命天成,若与命定之人共系红绳,缚以麒麟玉锁,良缘三生不灭。”
踩着满是青苔的石面,云恬仰起脸,看着巍峨盘旋,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长阶,回想起曾经的天真,不觉笑了。
她侧眸看向身边依旧光风霁月的男子,唇角溢出嘲讽。
当时的她,竟然信了啊。
她在他生辰的时候,拉着他一起系红绳,恨不得将一腔真心掏给他……
“你笑什么?”裴远廷一直注意着她,生怕她一脚踩空或是身体出现什么状况。
自然也没有忽略她眼底的讽刺。
“裴世子可曾与云薇一起登过这座凌绝峰?”
裴远廷一怔,摇头,“未曾。”
“世子为何不带她来?听说,在凌绝峰顶的护国寺供奉的玉佩,质地越通透,求来的姻缘越可贵。”
“是吗?”裴远廷顿了顿,语气却有些不以为然。
爬到半山腰,两人明显感觉到气息有些急促。
“是因为慕大小姐,所以不方便吗?”云恬控制着呼吸,借着爬坡的喘息声,掩饰心中的不平静。
裴远廷的呼吸同样一滞,随即恢复正常。
提及慕长缨,他不再如那日在月吟居一般激动不已。只是淡然反问,“你似乎对慕大小姐的事很感兴趣。”
声音依然听不出喜怒。
云恬摇头,纠正他,“准确的说,我是对世子和慕大小姐的故事感兴趣。”
云恬问完,等了许久,裴远廷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又走了一段挺长的路,天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石阶也逐渐变得湿滑。
“你看那边。”裴远廷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山坳。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九月山菊。”
云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漫山遍野的菊花争芳斗艳,绽放在山风微雨之间。
虽不似肃王府后花园里的菊花盆栽一般娇艳夺目,可它们傲立在山野,迎着自由的风,向阳而生。
“在我眼里,长缨像是绽放在山涧的傲菊。”
裴远廷忽然开口,“她自由自在,她爱憎分明,她明艳瑰丽,容不得半分灰色。”
他的眼神淌过一闪即逝的悲恸,“可惜这世间,终究不是非黑即白。”
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云淡风轻。
“所以你想说,云薇像是娇养在肃王府里的菊,你权衡左右之后,发现还是她更宜室宜家,故而最终的你,选择了她?”
云恬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吃惊。
裴远廷却笑了。
云恬清晰地看到,他唇角带着不屑的讥诮,但他没有否认。
“老天爷,从未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裴远廷说这话的时候,颇为无奈地耸肩,又看了看彻底阴沉的天空,“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到底是老天不给,还是你从未坚定地选择过?”云恬直觉地,不想让他轻易蒙混过去。
裴远廷看见她眼底的认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笑道,“我发现云大小姐总喜欢问别人,却从来不谈自己。”
云恬眯眼,“世子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云大小姐除了想报复云薇,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今日只有你我,机会难得,不如坦然相告吧。”
裴远廷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问她。
早在水上茶楼,甚至在月吟居剑拔弩张的时候,他都反复问过她,她到底想要什么。
此前,她觉得裴远廷只是想借此与她谈条件,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而面对他的问题,云恬早已想好说辞。
“我想从军。”她道。
“从军?”裴远廷诧异不已。
这个答案,他还真没猜过。
“与我定亲,与从军何干?”
云恬定定看着他,“女子从军不易,我崇拜慕大小姐,一直都想成为慕家将的一员,而你如今是慕家军主帅,自然非你不可。”
裴远廷难得皱眉,“就算如今慕家军在我麾下,我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未婚妻子无缘无故加入慕家军,这样做的话,我在军中要如何服众?”
“云小姐这种心思,未免太异想天开。”
云恬立在微雨中,面容含笑睨着他,“慕大小姐当年能进慕家军,我定然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