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黑暗中,云恬整个人如置身寒潭。
周身冰水浸润,冷得她全身颤抖,窒息,只能奋力喘气,拼尽全力地往上,朝着唯一的光亮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那一处光亮幻化成裴远廷那张温润如玉的俊颜。
他笑朝她伸手,“长缨,快把手给我。”
她急急伸出手臂握住他温暖的掌心,“你终于来救我了……”
可她的唇角刚往上扬,却见眼前的裴远廷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尖利的匕首。
突然用力往下一刺。
浸泡她下半身的河水慢慢变得通红。
她的心口疼得无法呼吸,胸腔剧烈起伏,怔然看着熟悉却冷漠的男子。
“你为什么……”
“因为我想娶的是云薇,从始至终,我想娶的,只有云薇……”犹如浮木被她紧紧攥住的手突然奋力一甩。
她失去借力的依靠,整个人一点点地往下沉。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云恬!你醒醒!”
沉冷严肃的低喝声钻进耳膜,云恬在恍惚中睁眼。
皎洁的弦月照进她微缩的瞳仁中。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云砚之阴翳的脸色。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往下坠,砸落在云恬颈间,带来冰凉的触感,“我……”
云恬回神,发现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拧眉抹着自己的脖颈,便听云砚之道,“你吐了不少水,先别急着说话。”
她咽了咽口水,慢慢缓过来,道,“怎么是你?”
“不会泅水,还敢跟素昧平生的人坐船,嗯?”云砚之眸底又冷了几分。
语气不自觉带上讥诮,“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愿意下水救你!”
云恬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
是啊……
那人明明看到她求救了,却无动于衷。
当初那个奋不顾身跃下冰河救她的男人,心里,早已没有了她慕长缨。
“多谢三哥……”云恬眼底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水雾。
云砚之脸色微僵。
“你不是挺能耐吗,说你一句就受不了,哪来的娇气!”看着她眼角积聚的泪珠,云砚之别开脸,“上船吧,随我回家。”
云恬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着他的外袍。
显然是云砚之跳水救人之前脱下的,外袍还很干爽。
她此刻所在的地方,是裴远廷订下的那个雅间。窗台外传来花船鸣笛声,不少被救上来的人都一身狼狈疾步上船。
原本热闹的灯会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提早收场,茶楼上下一片沉寂,时不时还夹杂几声死去的落水者亲眷嚎啕的哭声。
死去的人都纷纷被盖上白布,排成一列。
一场盛会,成了灾厄。
云恬发现,萧羽竟然也蹲在那排尸体旁边,哭得不能自已。
她瞬间想起被自己蹬了一脚的萧媛。
云砚之看到她的视线落在萧羽身上,慢声道,“他二妹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们两个是怎么落水的?”
云恬眸底掠过一抹深锐,“是她推我下水的,我顺手拉了她垫背。”
若没有云砚之,如今盖着白布躺在那的,便是她了。
所以,萧媛死了,她没有丝毫的愧疚。
若不是萧媛想要害她性命在先,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抬眼,毫不避讳迎向云砚之的审视,“谁想要我的命,我便要她死在我前面。”
云砚之沉默片刻,慢慢收回视线,“你做得很对。”
“三哥不觉得我心狠手辣?”
“人善被人欺。”云砚之转身背对着他,“这是我在承恩侯府十三年,学到的至理名言。”
云恬刚刚勾起唇角,却又听他补了一句,“你在承恩侯府足足十七年才学会,还是蠢了点。”
云恬,“……”
云砚之没看她的表情,径直打开房门。
云恬一眼看见负手立在门口的裴远廷,唇角的弧度骤然消散。
“云大小姐觉得如何?”裴远廷依然是一副温雅如玉,衣袂整齐的端方君子模样。
“现在才问这话,是不是迟了些?”云砚之口吻肃然,面露厉色。
两人立于水上茶楼,迎着越发凛冽的河风彼此对峙。
目光交碰,犹如火花四溅。
“让小姐受惊,实是禛玉的过失。”裴远廷垂眼,率先结束了这场交锋。
“当然是你的过失!”
云砚之神容冷肃,“你将我妹妹带到这来,却让她掉进河里险些溺死,到底是不上心,还是故意见死不救,我等着你们肃王府给个说法。”
面对云砚之的斥责,裴远廷从容应对,“稷允兄见谅,可实在抱歉,禛玉不会泅水,又体弱未愈,若是贸贸然下水施救,怕是只会拖累云大小姐。”
嘴上说着道歉,眼底却是平静无波,“更何况我与令妹男女有别,今夜河上这么多人看着,于她名声怕是百害而无一利。”
云砚之黑寂的眸子微微眯起。
裴远廷言之凿凿,其实,不过就是不愿与云恬沾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