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的城市
既然林中的遗迹暂时起不到作用,夏德便又和黑发的女士一起进入了城市。与三十年后相比,如今的维斯塔市完全担不起“音乐之城”的名声。
只说城里糟糕的基建水平,这里其实就是个大号的乡下镇子。这个时代没有煤气路灯,街道本身坑坑洼洼,仅有少数几条大路才能让马车通行。
甚至因为大规模焚烧林木开荒的原因,整座城市都被灰雾笼罩着。人们裹着或是黑色或是灰色的衣服低着头捂着嘴巴在街道上匆忙行走,时不时还要注意脚下是否有粪便或者其他不可辨别的恶心东西。
临街的建筑低矮而且因为常年被污染气体侵染而显得破旧异常,各种招牌毫无规律的悬挂在店铺门口的各处,而当街道上有孩子向着人们靠近时,第一时间应该考虑的并非对方是否为报童,而是对方是否是小偷。
比起三十年后的时代,这里才更符合外乡人对“蛮荒的蒸汽时代”的想象。甚至有那么一会儿,他感觉那些呛人的雾气已经逼近托贝斯克市的程度了。
虽然是夏天,但两人也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海莲娜·卡特女士甚至给自己围上了围巾。
不过越是向着山丘上方,也就是未来的维斯塔市市中心走,城市的风貌就变得越是现代化。毕竟这里是新建立的城区,而且从溪木镇扩建之初,就已经决定以山丘顶端的这座音乐厅为未来的城市中心了。
盛夏的上午音乐厅没有表演,只有工人们还在对音乐厅东侧进行装修。夏德发现如今的音乐厅不仅更小,而且也没有周围四叶草草叶样式的广场。
紧闭的大门当然拦不住两人,只是进入了音乐厅之后,夏德同样没有感觉到这里存在能够帮助自己的力量。
最后两人来到了那座古代神殿的中心,也就是音乐厅的主厅。今天没有人借用这里练习,观众席和舞台上都是空无一人。
黑发的女士在前排座椅上坐下,然后看着夏德四处查探。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有些颓唐的跳下了舞台后,便坐在了卡特女士的身边:
“也许说出来你会嘲笑我,但我已经有些想家了。”
“原谅我的好奇心,你家里面有等待着你回去的人是吗?”
她这样问道,夏德点了下头:
“是的,有些姑娘在等我回去,而且我还养了一只宠物猫。”
女术士倒是并不感觉意外,反而是安慰道:
“既然暂时没有办法,就做好要长期在这里的准备吧。往好的方面来想,我不是在这里陪着你吗?如果今年夏天过去了还是回不去,我就带你返回圣拜伦斯,说起来,你应该很好奇如今的丹妮斯特是什么样吧?”
她笑了起来:
“年轻时的丹妮斯特大概会和你想的很不一样。上次我见到你们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因为诅咒变成了十八岁的模样,但我打赌她的性格和你知道的绝对不一样。”
夏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是不要做那种会导致时间悖论的事情吧。”
不过说起来,1821年的如今的确有些朋友们已经出生了。奥古斯教士自不必多说,除了出差以外,老教士一生都在托贝斯克教区服务;夏德认识施耐德医生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所以如今的医生应该还只是十多岁的孩子。
嘉琳娜如今还在吃奶的年龄,蕾茜雅、多萝茜和露维娅都还没有出生。倒是一生经历无比精彩的曼宁教授应该还未退休,“八枪上尉”拉德斯少校估计刚学会走路,而贝恩哈特先生应该和医生差不多的年龄。
至于托贝斯克的圣德兰广场六号......在斯派洛·汉密尔顿侦探接手之前,那里已经作为着名的鬼屋,在托贝斯克的市中心被封闭了上百年了。
而斯派洛侦探如今恐怕也还是个孩子,因此现在的“家”应该是门窗都被木板封闭,内部落满了灰尘,甚至三楼都即将垮塌的破败样子。
而比起去见一见这个时代的丹妮斯特小姐,夏德其实更想要去看看如今的家:
“如果现在出发去林中的树洞,我二十分钟后就能从地下室走出来。毕竟空间迷宫的坐标是记录在每个人的灵魂中的,并非是单纯的竖立在那片白雾里。”
也就是说一旦开启了一个路标,那么不管在什么时代那个路标都存在。
而想到了这一点,夏德便想着不如去托贝斯克的家中转一转。但这个想法才刚刚出现,甚至他还没站起身,身后的演出厅入口处便传来了声音。
女术士挑了下眉毛,手指敲了敲座椅扶手,两人的身影便立刻隐匿了起来。
不过从演出厅门口走进来的两人倒不是发现了他们,穿着戏服的姑娘与那个一脸正派的年轻人更像是找个安静地方方便争吵的。
“玛丽莎,你到底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话的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口音是很标准的王都威纶戴尔口音,他的情绪看起来相当激动:
“这些天你每天晚上到底去做了什么?最近三个月,每次我晚上约你出来约会,你总是会找各种理由推脱。
昨晚你说你要在公寓里背台词,但我到你住的地方找你时,你的公寓里虽然亮着灯,但里面根本没有人!”
“一个悲伤的姑娘。”
坐在前排座椅上回头看的夏德小声说道,黑发女术士则笑而不语。
而年轻人并非是简单的向那姑娘发火,而是在表达自己的疑惑:
“玛丽莎,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本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存在秘密,你到底在隐瞒我什么?”
他想要伸手去拥抱那姑娘,却被穿着卖花姑娘戏服的姑娘轻轻推开,她低着头也是一脸的忧伤:
“别问了好吗,法里斯,别问这个问题,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关心。”
“可是玛丽莎......”
那姑娘转身从门口走了出去,而失落的年轻人低着头没有去追,又站了好半天才离开。
“看上去像是一出爱情悲剧,但那姑娘身上怎么会有亵渎要素?她只是普通人,应该不至于使用邪神的力量吧?”
夏德说道,然后询问身边的女士:
“您在维斯塔林地期间,遇到过什么邪教徒吗?”
“至少我没在城里遇到过。你也知道这里的人口数量相比大城市并不多,所以邪神崇拜者出现的概率也很低。”
她站起身:
“走吧,去看看情况。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巧合吗?我们来这里寻找帮助你的办法,然后他们就出现了......这次会是什么事情吗?不知道丹妮斯特是否和你说过我的喜好。我很喜欢写报告,然后将报告们分门别类收纳起来,也许当年老师选择我,也是看中了我的这种喜好。”
探听刚才那对年轻男女的身份并不困难,被称为“玛丽莎”的姑娘是本地歌剧团的演员。金色音乐大厅在这个年代也承接歌剧表演业务,三十年后才只专注于音乐会,而这天上午玛丽莎正在和同伴们排演。
这姑娘在歌剧团中并非很重要的人物,不过从夏德和海莲娜·卡特女士隐身在台下看她们排练的情况来看,她的人缘倒是不错。
从她和同伴们休息时的对话可以得知,这姑娘正一边在歌剧团工作,一边备考“溪木镇音乐学院”。而除了歌剧团的收入以外,她还在本地贵族家担当女佣,和某位夏德没听过的贵族小姐的关系很不错。
而那位被称为“法里斯”的先生,在歌剧团中的众人的谈论中也让夏德两人知道了身份来历。
他和夏德一样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骑士”,只是他的骑士身份是通过继承获得的。当然,虽然有着骑士的头衔,但其家族本身早已败落。
夏德知道1840年卡森里克就会颁布法令,限制骑士这种低级贵族头衔的继续向下继承,因此这位“法里斯”相对“玛丽莎”来说,也并非是身份等级完全不同的人。
只是歌剧团中的姑娘虽然身上存在亵渎要素,但夏德怎么也看不出来她因要素的影响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表现。
其实刚才在演出厅里听到两个年轻人的对话时,夏德还以为年轻姑娘从事了某种不体面的工作,或者因为美貌而被人要挟,但看上去也并非这样。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夏德都和海莲娜·卡特女士一起跟着玛丽莎。跟着她在歌剧院排练,跟着她中午和朋友们一起吃饭,跟着她下午去贵族小姐身边当女佣,然后跟着她下午下班了之后,返回了她位于城市北部旧城区的公寓。
当然,从1821年的角度来说,那里还不能被称为旧城区。
虽然跟踪这个普通人姑娘显得很无聊,但因为有聊天对象,因此这天又显得相当充实。
夏德和丹妮斯特小姐的老师聊到了自己从丹妮斯特小姐那里学到的东西,聊到了自己看到丹妮斯特小姐也用了“月光大剑”,甚至聊到了丹妮斯特小姐最近送给他的那只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