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
梅根那张精致的脸上并未因为夏德的话而露出笑意,她审视的看着夏德:
“很多人喜欢用这种大话,去博取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或是心存幻想的贵族少女们的好感。风趣幽默、富有同情心、又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这样的男人,在年轻的姑娘看来是很迷人的。”
说完,又意识到这似乎是在说自己不再年轻,于是便问道:
“那么你是这样的人吗?”
“博取好感?”
夏德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我只是想,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够意识到,或者从历史的角度去看待我们面前的这一幕。若干年后,这也是文明的一个小小缩影。”
“有趣的观点,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梅根轻轻点头,夏德继续说道:
“现在的时代是文明的转折点。蒸汽工业的浪潮推动下的世界和生活,与几百年前截然不同。贵族和大商人,能够抓住更多的机会,攫取更多财富和权力。而底层人民,则作为一种消耗品,成为文明发展的基础燃料。而与王权交织的神权,又在这个时代发挥着自己独特的作用,这全部的一切凝练在一起,不就是我们眼前,贫民们领取救济粮的这一幕吗?”
外乡人微微皱眉:
“后代的人们,如果还有后代的人,不知道会如何评价这个下雨的上午。”
“每次社会变革的年代,不都是这样吗?”
梅根靠在车厢中继续问道,夏德点点头:
“大多数时候是的,但既然是文明在进步和发展,那么总该有些变化,不能每次都相同文明的发展,是螺旋上升的。”
梅根挑了下眉毛:
“这句话很有意思,文明,螺旋上升.也许你可以自称思想家。”
夏德摇了摇头,他很喜欢这种能够和自己这个外乡人一样,以更高的角度去看待文明和历史的姑娘。梅根·爱德华兹虽然是这个世界和这个时代的人,但特殊的身份和遭遇,让她和夏德一样,无法正常的融入到这个社会中,也让她和夏德一样,并不认为自己是任何一国的成员。
她跳脱出了这一切,在与自身搏斗的过程中,与外乡人一样窥见了文明进程的画卷。虽然不能说,梅根和奥黛丽是与夏德完全相似的人,但至少观点是相同的。
“螺旋上升,在我们这个时代就意味着,马上就到,每个人都应该有机会去上学读书、靠自己的努力选择自己的人生的时代了,而不是成为别人嘴里的街头垃圾或者工厂的renkouhong利。而且,更多的人获得知识选择人生,不也是推动文明发展的基础吗?”
他望着排队的人群,那些都是大人,如同垃圾桶中的约翰那样流浪的孩子们通常不会来这里。孩子们有专门领取救济的地方。
外乡人思索着文明,思索着面前的一切,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如果不是意外知晓末日和大灾变即将来临,也许他早就更深入的去面对这一切。但现在也不迟,外乡人喜欢思索,故乡的历史经验对这个拥有超凡力量和神明的世界,又有着怎样的借鉴和促进作用,这种思索乃至于实践,是独属于外乡人的乐趣。
而梅根则歪着头静静的看着夏德皱眉思索,智慧与知识的大魔女,喜欢看人思考,更喜欢看眼前的男人思考。
虽然天气情况不佳,但好在代表团还是按照预定的时间来到了教堂。为了保护这些重要的南国客人,警察们虽然不被允许进入教堂,但依然在和平教堂周围安排了更多的巡逻人员。
当然,在夏德看来这完全是没有意义的行为。教会哪怕为了自己的面子,也绝对不会让人在自己的地盘进行任何危险的行动。
等到代表团一行人,以及被允许进入教堂的记者们都从教堂正门进入以后,夏德便离开了马车也跟了进去。梅根则是在马车上等待,如果福伦兄弟想要见一下他们的这位长辈,夏德再带着他们来这边。
进入教堂并不困难,或者说,也不会有人阻拦夏德这样打扮的人。
但他没有立刻去找福伦兄弟,而是在教堂正厅坐了几分钟,抬头仰望那巨大的金属圣徽。等待肩膀上站着白色鸽子的老神父经过时,夏德才起身拦下了他:
“神父,我有些事情想要找您帮忙。”
战争与和平教会的神职人员穿着,也是常见的长袍,只不过在细节装饰上与其他教会有所不同。那位不知名的老神父看起来比奥古斯教士年轻一些,他很和蔼的问向夏德:
“年轻人,你要做什么?”
“我想找您忏悔,并捐赠一笔款子。”
他用着托贝斯克口音说道,老神父点点头,带领夏德从正殿右侧的走廊穿过,进入了忏悔室。
这里和被遗忘者教堂中的忏悔室很像,关上门以后,夏德只能缩着身体在黑暗中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一道道光线从木格窗的小孔中投射进来。
不过他也不介意,而是通过木格窗对忏悔橱另一侧的神父说道:
“神父,其实我并非是很忠诚的信徒,今天也并非有意拜访这里。只是,刚才经过时看到了外面排队领取救济粮的人们,我怜悯他们。”
“这不是罪过。”
“不,我怜悯他们的同时,憎恨那些靠着蒸汽工厂,压榨底层贫民的大工厂主;憎恨那些靠着祖辈余荫,在上层社会吃喝享福的无能贵族。我知道工厂推动了社会发展,贵族的秩序的确在维持国家的法律和规则。但那毕竟不是全部。我有时会想,一场有必要的战争,也许才能改变这一切。”
另一侧的神父沉默了一下:
“战争和和平是相互对立的,但也是相互辅助的。我不会告诉你战争是不对的,这不符合吾主的信念。但年轻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战争会让更多你所怜悯的人失去生命?”
“但也有可能让更多人获得自由。”
“有可能?”
“是的,所以我不明白,我很苦恼。”
夏德做完了表演,便没有给神父再说什么的机会,他通过格窗下的缝隙,将那张不记名的汇票塞了过去。两侧都很黑,夏德很确定老神父能够摸出那是什么,但绝对看不到具体数字:
“我很迷茫,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请收下这笔捐款,至少能够让那些我所怜悯的人,吃上一顿饱饭。”
“年轻人,感谢你的慷慨,请听我说,战争与和平的意义不在于”
他没说完,便听到了另一侧的推门声音。匆忙也走出来以后,却只看到了夏德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再去看手中那张汇票,立刻因为上面的数字而讶异的张大了嘴巴。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无所谓,这又不是我的家乡。等我找到了末日的根源,而且有绝对的能力改变一切的时候,再去做些什么也不迟。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虽然卡森里克代表团是一起来到这里的,但参观教堂期间并非所有人一起行动。像福伦兄弟这样不重要的成员,可以在教堂里随处走走,像是普通人的信徒一样参加教堂的日常活动。
想要找到他们并不难,即使教堂面积不小,但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双胞胎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夏德只是有些惊讶的发现,兄弟两人居然真的是正神-和平慈父的信徒。
他见到两人时,埃里克·福伦和查尔斯·福伦正坐在教堂中最偏远的小祷告厅的最后一排座椅上,虔诚的听着前方的神父讲经。
夏德坐在了右眼戴着单片眼镜的哥哥埃里克的身边,等到神父停下来讲话,信徒们或是起身离开,或者单独祈祷时,才开口说道:
“这样看来,正神教会还没发现你们是爱德华兹的后裔?”
埃里克点点头:
“是的,暂时还没发现,我们在威纶戴尔的朋友帮了一些忙。但找到我们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虽然很少提及外祖父家族的事情,但我们也没有对熟悉的人回避过。”
说着,查尔斯·福伦从大衣内侧拿出一只很厚的牛皮纸袋递给了夏德:
“您要的情报。”
他似乎是随身带着这物品,也不知道是很谨慎,还是有和夏德一样的方便携带物品的能力。
夏德将纸袋收回到了自己的大衣内侧,变作玩具装进口袋里。埃里克·福伦有些犹豫的问道:
“先生,您知道前天晚上,格林湖的事情吗?听说那里发生了一场大战,有.伟大者的目光扫过大湖,而且中央岛的秘密也揭露了一部分。”
说着,又低头祈祷了一下,恳请神明原谅他们在教堂中提及邪神的罪行。
这样看来,福伦兄弟的情报网络显然不是很强,毕竟他们也不是本地人。
夏德给予了答复:
“前天晚上,溺亡者教团的邪教徒与一位环术士在湖面战斗,因此引来了‘注视’,不过那位环术士驱散了亵渎的力量。同时,中央岛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触手男人帮助邪教徒,然后被那个环术士一剑劈开了空间,发现一座位于物质世界的另一侧,与中央岛相似的岛屿。你们的先祖,出手救下了那个触手男人。”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这段话的信息量很大:
“溺亡者教团?就是那个”
谁也不敢在正神教堂喊出邪神的称号,但夏德知道他的意思:
“是的,那场战斗打得很激烈。好在那位伟大者的视线已经离开,不过溺亡者教团应该还在和你们的某位先祖合作。大概率是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