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跟在县令身后的典史,以及藏在暗处的大当家。
他眼看着县令被直接定罪,毫不留情的砍了头,自诩运筹帷幄、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当家此刻也是慌了神。
长公主?他捕捉到最重要的词汇,和县令一样,在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明白了。
是她!那个女人!那个莫名其妙胡言乱语的女人!
大当家想清楚后,深吸了口气,立马转身往后门跑去,他得赶紧溜。
只可惜,这县衙已经被禁军围的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燕岸一直跟在随官和统领身边,知道圣驾到时,他愣了一瞬,然后低下了头。
这几日他除了例行跟着官署之人出去找人,便是坐在官署的屋顶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流春不见了之后,官署的人更慌了,甚至猜测她是不是觉得无望,找个地方一根绳子吊死追随长公主而去了。
燕岸安静地当一个透明人,因为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借地形之便提前找到公主,并将她带往雪帮的一事,是他不对,等一切结束后,他自会请罪,这条命公主拿去便是。
燕岸从怀里掏出一根狗尾巴草叼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
明明热闹,他心里却很孤寂。
不管是大胡子严平安,玉面郎君燕岸,还是雪帮的燕老大,都是他对外的不同面孔而已,真实的他,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真实过。
燕岸有些恍惚地想。
但隐约间,他又似乎觉得在某个时刻、某段时光里,他确实做了一回真正的自己,短暂到他有些失神。
而来官署通报之人不仅带来了圣驾的消息,还告诉了他们,庆阳县令已经伏诛。
燕岸笑了。
很浅很浅的笑容,只是轻微地勾了勾唇,不盯着他看,很难察觉到他笑了。
这才是第一个……
此时的皇帝已经坐在了县衙的公堂之上。
他已经派了大批禁军前往温妤失踪的地点,往四周扩散搜寻。
而大当家则是毫不意外地被禁军押在了堂下。
他垂着头,死死压住心中的恐慌。
没事的,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启禀圣上,此人鬼鬼祟祟地在后门,武功不弱,属下看着不同寻常。”
禁军说着看向大当家,“圣驾在此,从实招来!”
大当家微微抬头,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左下首的知府大人,他瞳孔一缩,又垂下了头,哪里还敢看皇帝。
知府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汗,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实在突兀,于是连忙将手放下,只是放下后又觉得整个看起来更加突兀了,脸色控制不住地有些难看。
大当家道:“我、我是……”
皇帝甚至懒得听堂下何人,他的怒火还未平息,甚至在这几日里愈燃愈烈,尤其是在还没有得到皇姐消息时。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且此人一看便知乃心怀不轨之人。
皇帝语气轻飘飘的:“杀了。”
大当家闻言一抖,钦差办事尚且需要按律法行事,圣上却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一言定他的生死。
知府大人甚至不敢出头替他说一句话,就连提前传信都没有。
这时大当家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皇权。
他看见对县令行刑的那名官员冲他走来,拔出的剑光晃了他的眼。
这人的剑很快,杀人很利落,甚至连眼神都不带动一下,仿佛没有感情一般,就连刽子手砍完头也得叹息一声,但这人面上却丝毫没有波动,好似只是杀了一只鸡鸭之物。
他的面色并不冷,只让人觉得严肃,但看到他的眼神,却无端地让人心里涌起一股子浸入骨髓的寒意。
江起这段时间常常出入慎刑司给犯人谋福利,身上的戾气还未褪尽,面对眼前之人自然更不会收敛。
只有面对公主时,他才是那个因为挑逗而落荒而逃的江大人。
大当家眼看着江起走近,大喊道:“我知道!我知道县令把长公主弄到哪里去了!”
此话一出,最先有反应的其实是知府。
他闭上眼,不忍再看。
有时候死了比活着要更好,尤其是在大理寺卿的手中。
但很明显,大当家不明白。
当他明白的时候,死亡都成了一种奢侈。
知府也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因为大当家在大理寺卿的手中绝对守不住秘密,或者说,没人能守住。
他的心凉了。
这时,皇帝轻笑一声,堂下的所有人都噤声了,就连心中打算的各种心思都仿佛被这声不咸不淡的笑给强制打断。
“大理寺卿何在?”
江起道:“微臣在。”
皇帝没有再说话,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圣意。
大当家被拖了下去,江起收了剑,领旨而去。
越凌风一直看着一切,整个人淡的像水一样,他轻咳一声,却引动了喉间的痒意,咳嗽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皇帝看了他一眼,越凌风的身体这大半年来刚被皇姐将养好,不说强壮,到底是不像从前一般病弱缠身,已经变得无病无灾。
但那日急火攻心,又一路疾行于此,竟又惹的犯了咳疾,若是皇姐知道,怕是要心疼了。
越凌风道:“圣上,微臣请旨随同江大人……”
皇帝拒绝了:“不可,你把身体养好,皇姐回来时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怕是要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