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乾灵
地回百劫,死气弥漫,直如无数冤魂厉鬼蜂拥破土而出,阴煞戾气登时将慕云牢牢缚住,让他全身都动转不灵。
慕云别无他法,更不愿束手待毙,闪念间索性把心一横,便要来一场生死豪赌。
其实慕云心中已有推断,霍功所施展的玄异罡煞,应该是一种奇妙的运劲法门,其厉害之处不仅在于无迹可寻,更能牵动和扰乱对手的真气运行。
世间万物追本溯源并无二致,一切差异都来自不同的时空排布与流动,所以即便两人的真气非出同源,仍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能够掌握其中的诀窍,便有可能以己方真气影响对方。
倘若事实果真如此,那么只要将己方真气暂时掩藏,便能使得对方无所施为。佛家有言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正是类同于此的一种空明境界。
然而习武之人掩藏真气谈何容易,真气生于丹田而走布全身,要将真气回贮丹田,也须遍行大小周天,其中艰涩困难之处,远胜平常运功行气,若非修为炉火纯青之人,想实施此法难如登天。
况且一旦真气全部回贮丹田,便与自废武功大同小异,对敌之时远水难解近渴。尤其倘若正在激战之中,此举更好比太阿倒持,简直是自寻死路。
常理的确如此,但凡事总有例外,慕云修练的乾灵心法,乃是上窥天道的绝顶武学,可令周身孔窍与乾天真灵直接交通。如此便似在身外重造了一个丹田,内外之间的真气流动,比周天循环迅捷得多。
身具绝顶玄门神功,不能也将变为可能,慕云暗叫一声上天护佑,不再强提内力抵挡罡煞,反而澄思凝虑,将真气尽数释放,涓滴无漏归还乾灵。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受瞬间袭上心头,堪比宇宙初开时的混沌空虚,但并未让慕云生出丝毫疲乏和困倦,脑海中一片澄明宁静,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释出体外的乾灵真气,已经变成自身与外界的沟通媒介,**皮囊倒似化作虚无一般。
四周一切风吹草动、鸟语虫鸣,都无比清晰的进入感官,连最细微的变化都被完整呈现,在绝对静止中无所遁形。
慕云从来都将真气视作运转招式的元能,修练内功的目的无非是收贮真气以为己用,却从未想过自己的真气好像有生命一般,可以代替自己感知大千世界,甚至比原本的感官还要灵敏,几乎无懈可击。
红尘世界被浊气包围,凡人自打降生便耳濡目染,天生灵觉早被蒙蔽。唯有借先天一点灵元修练而成的真气,仍然能够保持纯净无瑕,若能掌握法门,将之外化成形,那般观感自然与凡俗有天壤之别。
慕云的乾灵真气取自乾天真灵,与别家内功相比,本来便更加纯净。而此番生死关头,他顿悟真气外延的神妙法诀,才真正初窥神功堂奥,更为他晋入内家顶尖高手之列顿启茅塞,意义不可谓不深远。
可见收与放、得与失、内与外、虚与实,及至源头的阴与阳,看来对立的两面,实则本为一体。
凡人大多固执己见、以偏概全,根本不知唯有从反面另辟蹊径,才能真正无懈可击,达到最终和谐之境。
对于慕云而言,这自然是一种迹近脱胎换骨的震撼体验,但对霍功而言,这分明是让他瞠目结舌的诡谲奇变。
须知霍功的绝学六煞诛天拳精于锁定对手气机,而后释放无形罡煞,扰乱对手的真气运行。
可如今慕云纹风未动,气机却骤然消失无踪,这种完全违背常理的变化,着实让霍功禁不住心神巨震,只觉眼前的“贤弟”亦真亦幻,竟是那样深不可测。
心中的戒惧还在其次,更棘手的正是战局,因为慕云的气机完全消失,阴损无俦的罡煞失去目标,无从泄劲之下,竟而反噬自身。
霍功好像全力一击打在空处,顿时落得满心烦恶,唯有撤力收招一途。
慕云此时的感官达至顶峰,原本无迹可寻的罡煞,已经能够清晰辨别出其轨迹。只可惜他刚刚有所顿悟,对真气的收放控制远未纯熟,即便想乘胜追击,也是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霍功全身而退。
于是场中陡然出现怪异的一幕,看似束手待毙的慕云毫发无伤,反而气焰熏天的霍功急流勇退,虽然勉力压下罡煞反噬,但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双目之中凶光连闪,一时之间也不知在转什么念头。
慕云冒险一赌,总算死里逃生,不由得暗呼一声侥幸,当下缓缓回纳真气,同时不动声色的道:“大哥果然是难得的好对手,竟然窥破了小弟的诱敌之计,唉……看来小弟要胜大哥,着实并非易事。”
自从与慕云对阵以来,霍功便连连受挫,虽然还不至于动摇信心,却深觉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古怪小子处处透着邪门,想战胜他绝非预想中的轻而易举。
心念电转间早已打定主意,只听霍功干咳一声,跟着皮笑肉不笑的道:“贤弟切莫见怪,大哥方才只是有意试试你的身手,毕竟想与我霍功称兄道弟,自己绝不能是脓包软蛋,哈……还请贤弟恕罪。”
慕云听出霍功言不由衷,但并未出言点破,只是淡淡的道:“原来如此,那以大哥的评判,小弟可有资格与你称兄道弟?”
霍功大手一挥,俨似豪迈的道:“那还用说,贤弟这等惊世骇俗的本领,连大哥都衷心钦佩,的确值得结交。”
慕云暗自皱眉,无奈拱拱手道:“大哥言重了,倘若大哥真有诚意,便如小弟先前所请,将咏月姬交给小弟处置如何?”
霍功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谷冰月,颇似玩味的道:“贤弟既然开口,大哥自当成全,只是不知贤弟与这贱人有何宿怨,之后又打算如何处置她?”
慕云双目直视,尽量不去看衣衫不整的谷冰月,同时面皮紧绷的道:“小弟日前被咏月姬的婢女痛下杀手,若非天可怜见,恐怕早已丧命。所幸今夜情势互易,小弟自然要取她性命,以泄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