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影剑法

曲晶晶和曲莹莹四目交会，同时由腰畔掣出一口尺八短剑。这对短剑形制奇特，剑锋极为狭窄尖锐，剑刃更加弯转如蛇。其中一柄莹如白玉，另一柄漆如点墨，绝顶灵韵浑然天成，的确堪称罕世神兵。

慕云打眼觑得分明，心知这便是鹣鲽双剑，他先前还打算为邢稚莺讨回这文定信物，但后来一番臆测，结果想得左了，对此事便不再如何上心，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冷哂。

卫廷嫣察颜观色，纳罕之余压低声音道：“慕云哥哥怎么了？可是发觉有什么不对？”

慕云略略回神，轻咳一声道：“婷儿别多心，等事情确证无疑，我再跟你说吧。”

卫廷嫣虽然心下好奇，但她知道慕云性情执拗，便也不再执意逼问，此时只听曲晶晶凛然正声道：“我们学的是双剑合璧之招，且看你能不能破解我们这部对影剑法。”

卫廷裳秀眉一剔，若有所思的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看来你们这部剑法的诀窍，应该在那‘三人’之上了，是也不是？”

曲莹莹大为错愕，脱口惊咦道：“你怎么知——咳……哪有什么‘三人’，我们又不是三胞胎，根本没有。”

这位曲姑娘虽然天性娇憨，可并非全没心机，无奈警醒之后再矢口否认，终究有些太迟了。

眼见卫廷裳笑而不语，一派莫测高深，曲莹莹又是羞愧又是后悔，不由得胀红了脸。

曲晶晶暗自扶额，当下轻哼一声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你也取兵刃出来吧。”

卫廷裳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道：“大可不必，你们手里这对宝剑正堪我用，所以无须多此一举。”

这话意思明确，显然是要空手入白刃，硬夺曲家姐妹手中的宝剑。

曲晶晶气往上撞，面凝寒霜的道：“好狂的妹儿，那便休怪我们先发制人了，看剑！”

叱罢但见曲晶晶身形瞬转，势若闪电惊虹，一剑刺向卫廷裳的肩头。

曲莹莹不须吩咐，同样娇叱一声，随后猱身攻上，飒然剑光直指卫廷裳的面门。

红影叠嶂，剑花错落，顿时将卫廷裳笼罩其中，此时只见她嘴角含笑，双手背负身后，脚下恍若闲庭信步，任意翩闪游移。气态固是无比潇洒，眼神中更加满蕴自信，简直将曲家姐妹的剑招视若无物。

慕云先前和卫廷裳一番辩论，早知她身具上乘武学，但此刻亲眼见她施为，仍是为之惊艳不已，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战局，分明已经如痴如醉。

卫廷嫣见状不由得酸气直冒，只道慕云又起色心，一时之间娇性发作，伸手在他肋下狠狠拧了一把。

慕云吃痛的唔了一声，打眼只见卫廷嫣小嘴微嘟，睨视间不悦的道：“死小慕，忘了先前答应人家什么来着？哼……想把你那双贼眼粘在她们身上不成？”

慕云闻言直是哭笑不得，只能收敛目光，然后陪着小心道：“先前答应你的，我当然没有忘记，更没盯着人家‘那里’。”

“咳……婷儿别打，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万一卫姑娘不慎败下阵来，你可真要被卖给人家做奴婢了。”

卫廷嫣不以为然的道：“少欺负本女侠经验浅薄，我家裳姐怎么可能输给她们？眼下裳姐一味避让，多半只是想掂量一下她们的本事，看她们够不够资格作跟班罢了。”

慕云微颔首道：“或许有这种考虑，但是也不尽然，婷儿你可知道，卫姑娘为何点破‘三人’？”

卫廷嫣沉吟着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若是没有‘明月’，便也没有‘三人’了吧？”

慕云暗吃一惊，难掩激赏的道：“婷儿果然天资聪颖，我其实刚刚有所顿悟，她们所用的招式，必须以对手为枢引，自身才能融会贯通，发挥出对影剑法的真正威力。”

卫廷嫣抿嘴轻笑道：“‘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所以裳姐才不跟她们针锋相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终究‘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了。”

慕云为之莞尔，不失时机的道：“道理的确如此，但这部对影剑法若是轻易可破，便称不上独门绝学了。”

卫廷嫣似是一怔，思忖间缓缓点头道：“不错，‘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月本无心，人却有意，景语莫不是情语，但愿裳姐别给她们做了陪衬。”

说话间场中三人愈发斗得兴起，曲家姐妹剑光灿熠、如捧霁月，身形飒舞、似临光风。风月之下一片诗意诗情，令人不由得沉醉其中，几乎难以自拔。

卫廷裳不再一味忍让，而是剑指凝气，剑招纵横挥洒，剑势宛若朗月旷照，虽然不见半分花巧，但面对凌厉的攻势，仍然显得游刃有余。

三人你来我往，其间呵斥连声，称得上“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这一番乱红飞幕、清月涵空，正是情景交融，不仅编织出一章绚丽华彩，更透射出一派潇洒气蕴。

卫廷嫣看得眼花缭乱，担心之余秀眉紧蹙的道：“裳姐好像被她们的剑招给缚住了，眼下只能勉强抵挡，对了慕云哥哥，你干脆出声提醒她一下，这应该不算犯规吧？”

慕云展颜一笑道：“婷儿不必忧心，是谁被谁拐去，未必如眼前所见，正是‘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卫姑娘定性超绝，不会如此轻易任情沉醉，乃至坠入对方彀中。”

卫廷嫣正自半信半疑，便见场中的情势果然有了变化，曲家姐妹虽然占尽攻势，出招却已经大见涩滞。

两人脸上都满布红晕，同时鼻中娇喘吁吁，眸子里罩着一层朦胧的水雾，连眼神都渐渐涣散起来。

反观卫廷裳依旧气定神闲，一招一式信手拈来，看似古拙简易，内里却自成妙诀。如此攻守自成一体，全然不见半点破绽，逼得曲家姐妹捉襟见肘，只余勉力强撑而已。

卫廷嫣看出自家堂姐胜券在握，松气之余面现欣然的道：“今晚的确开了眼界，世上竟有这样‘以情入剑’的法门，我先前真是从没听说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