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宇教主
余冰如几番思忖,心中忽然生出惊惧之感,那毒龙只是拖痕便有水缸粗细,实际体型恐怕更加骇人听闻,若是它张嘴吸卷起来,还不直接将人一口吞下去?
猛然想起清影说的那句“万万不可近身”,余冰如愈发心惊肉跳,难怪一路行来既不见血迹,也不见遗尸,莫非众人已经遭遇不测,当真被毒龙吞入腹中?
正在余冰如满心惶恐之际,身后蓦地传来一声清咳,随即只听一人缓缓的道:“小姑娘,可曾见过本座的骑乘?”
声音分明近在咫尺,语调沉凝稳健之中,更有一派浑然天成的威仪。
余冰如娇躯一颤,正待回头观瞧,却倏觉颈侧寒意透体,让她登时僵在原处。
场中气氛立刻变得肃杀起来,只听那沉凝声音不疾不徐的道:“回答本座。”
暗金色的幽芒勾勒出邪异的蛇形尖锋,左右则是两道互为咬合的月牙形弧刃,散发出几欲择人而噬的森然战意。
无须回头观瞧,余冰如脑中嗡嗡作响,只余一句逆天豪语——“纵横六道,引渡三途。”
雪势已尽,风声渐起,原本情理之中的相逢,却成为意料之外的遭遇。
不管之前如何毅然决然,但直至如今身临其境,余冰如才真正感受到那种无底深渊般的绝望,连思考都已经不能,更加遑论反抗。
净宇教创教十二魔王之首,雄才大略的不世枭雄,屠杀万千性命的刽子手,纵横天下、一统江湖的修罗王。
即便这一切都只是曾经,可它们所代表的那个名字,依旧清晰得令人颤栗。
阿修罗者,意指非天,广具天神威能,却无天神德行,常怀嗔恨之心,执着争斗之意。
修罗王者,名曰罗睺,手障日月,遮蔽光明,肆恶欲而灭善法,倒阴阳而逆玄黄。
六道轮回,天人为善,又有恶者三途,曰地狱、恶鬼、畜牲。唯阿修罗善恶难辨,常与正法相左,甚或统辖三途,成四恶道之数。纵横六道,引渡三途,其意即在于此。
邪戟横颈,命悬一线,只是一瞬之间,所有爱恨情仇都好似烟消云散。
余冰如全身发冷,连血液都几乎凝固,终是无力的阖上双眼,静等来自命运的宣判。
或许是人生中最后一次等待,浑不知漫长还是短暂,只因时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片蒙蒙空寂之中,余冰如耳边却传来魔王沉缓的声音道:“小姑娘不良于言是吗?”
并非纯粹肃杀的威凛,恍惚间还有一丝淡淡的惋惜,直如遮天彤云之中透出的一线曙光,虽然还不能驱散吞噬万物的黑暗,却足以在无尽的绝望里辟出一点稀微的生机。
余冰如强抑心头狂跳,勉力拾回僵硬的躯体,却仍觉喉间干涩难言,闪念间心中一动,索性顺着对方的话意,轻轻点了点头。
锐利的月牙刃紧贴着余冰如的颈项,拿捏恰到好处,并未划破她半分肌肤。
魔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道:“那你可曾见到本座的骑乘进入林中?”
余冰如略一迟疑,终是摇了摇头,魔王见状冷哂道:“果然是故布疑阵,如此拙劣计谋,也想欺瞒本座,便看尔等弄何玄虚。”
余冰如正自一怔,便觉颈间寒意顿消,随即只听魔王和声道:“小姑娘没说假话,本座十分欣慰,你转过身来吧。”
余冰如满怀忐忑,岂敢随意动作,魔王心中有数,当下淡淡的道:“你不必惧怕,左右也是无事,便与本座稍谈几句如何?”
余冰如闻言更觉诧异,她这厢浑似在阴曹地府门前打了个来回,可在对方口中竟是漫不经心的“左右无事”。
不过这并非重点,“不必惧怕”倒还罢了,但“稍谈几句”又要作何解释?
余冰如正自惊疑不定,魔王却已经失去耐心,转而沉声道:“本座无意为难你,但你若是不识时务,便休怪这长戟无情了。”
余冰如登时一滞,暗道最多不过是死,何必如此畏首畏尾?转念间终是把心一横,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把仍旧僵直的身子转了过来。
雪光映照之下,眼前但见一条丰神如玉的身影。目光落定的一瞬,余冰如恍觉身在梦中,原来这便是修罗王,原来这才是修罗王。
晶莹洁白的雪花,早已在银河铺陈般的肤光之前黯然失色,漫无边际的夜幕,还及不上目光中地底沉渊般的幽潜深邃。
双耳垂轮,神通洞悉三界,鼻若悬胆,势可吐纳乾坤。倏忽俨似祥光和耀,庄严宝相令人不敢轻慢亵渎,转目又现沉凛霸戾,赫赫雄威让人不禁胆寒股颤。
分明万佛罩顶之法身,偏为吞天噬地之魔神。六道异数修罗王,的确名副其实。
玄衣如墨,风动不起,内息如林,呼吸不闻,形神如川,流转无阻,伫立如山,踏雪无痕。
无须任何试探,早见绝顶威能,不世魔君,净宇教主,于此再无任何怀疑。
余冰如心神激荡,娇躯轻颤不已,此时只听魔王清咳一声道:“小姑娘为何蒙面?”
余冰如微微回神,硬着头皮抬手比划道:“惭愧,晚辈形容丑陋,实在不堪示人。”
她这一番做作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可巧昆仑派圣剑宫副座靖阳子不良于言,余冰如为了便于交流,曾经学过手语,因此倒不虞露出破绽。
魔王凝目观瞧,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本座依稀记得有位亲近之人也是天聋地哑,不过你既然并未失聪,交流起来便容易许多。”
余冰如心中一动,想起路不平先前提到过,叶行歌的义父“太上”封无极正是天聋地哑。
但为何在叶行歌口中,那只是一位“亲近之人”,而且“依稀记得”又作何解?
余冰如兀自疑惑不解,这时又听魔王和声道:“小姑娘根骨奇佳,堪称良才美玉,不应该稍动真气便狼狈至此,所以可是你身上有伤么?”
余冰如眨眨眼道:“前辈明察秋毫,晚辈的确是伤及心脉。”
魔王微一颔首,凌空虚点数指,余冰如顿觉一道热流自心口奔涌而出,随即遍行四肢百骸,霎时全身疲累尽消,竟是说不出的轻松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