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动躺在柳暖暖的绣床上,尚未从昏迷中苏醒。
身形清瘦,着灰色长衫的大夫把了把脉,又动作轻柔捏开孩子嘴巴看了看。
旋即冲守在一旁,面色忧急的瓶儿说道:“孩子没大碍,乳牙脱落了还会长出新的来。”
瓶儿看着小雷动肿胀乌青的半边小脸蛋,揪心道:“要不要开两副药,快些消肿?”
大夫摇摇头:“是药三分毒,孩子还太小,涂抹些药膏即可。”
“小少爷皮实的紧,瓶儿姑娘莫要太过心忧。”
月上柳梢头,瓶儿将大夫送走。
等回到房间后,惊奇发现小雷动已经醒了,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不哭闹,自己嘬着奶嘴。
“小少爷!”瓶儿来到绣床边。
看着孩子被大猫挠出的满脸血痕,还有被亲爹打得高高肿起,一整个下午也未浅淡半分的清晰巴掌印,瓶儿心里酸涩的紧,不由泪水长流。
“对不起小少爷,都怨瓶儿,没有保护好你!”
小雷动吐掉奶嘴,抬手略显笨拙擦去瓶儿滑落脸颊的泪水,奶声奶气喊出降生五年来的第一句话,“不哭,不哭。”
瓶儿惊呆了,随即内心被强烈喜悦填满,小少爷开口说话了,小少爷不是憨子!
——
夜色深沉,雷府万籁寂静。
雷墨提着灯笼推开书房门,走过九曲十八环的长廊,来到雷家祠堂。
取出灯笼里的蜡烛,将祠堂整个点亮后,雷墨拉开供桌抽屉,捻了三炷细香。
点燃后插进香炉,旋即面朝雷家列祖列宗小山一样的灵位,跪了下去。
“雷家列祖列宗,不孝子孙雷墨,给祖宗们磕头了。”
咚咚咚。
雷墨连磕三个响头。
当抬眸望向垂挂的雷家世代祖宗神像图,望着神像图两边‘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楹联时,雷墨眼中神色,极为复杂。
雷家传承与北齐国祚一样悠久,如此绵长岁月,雷家家族史上,从未发生过内讧。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几乎刻在每个雷家人的血肉骨头里。
也正因这八个字,雷家历代人才辈出,家族欣欣向荣三千余载,从未有过动荡。
不是没出过混账、王八蛋、畜生、寄生虫,在雷墨记忆里,自己的小叔就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膏粱子弟。
年仅十三岁,就睡遍雷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所有丫鬟婢女,连奶娘都不放过。
长大些后更是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淫魔,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当街欺辱无辜少女,觉得刺激。
直至某一年偷跑去玉京城,还当自己身处玉蝉州地界内,无法无天,天子脚下还敢行那种丧尽天良之事。
结果恶行传入白帝耳中,召雷墨父亲雷激进宫面圣。
雷家毕竟为北齐卖了三千年命,纵使白帝,也只会口头训诫雷激一番,不会真要了雷墨小叔的性命。
哪曾想雷墨小叔为了不让雷家蒙羞,竟于狱中拿头哐哐撞墙,活活将脑袋撞开裂,脑浆都迸溅出来了。
即使后来一身正气的雷激每每谈及此事,都言雷墨小叔之所以自杀,并非因为认识到了错误,而是因为知道被带回来以后,要进入祠堂思过,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就是个天生坏骨的畜生罢了。
但雷墨依旧认为,雷家历代跋扈子弟,那就是比北齐其余权贵的跋扈子弟,多了一份血性。
翻开北齐史书,多少曾显赫一时的名门望族,最终都灰飞烟灭了。
多少膏粱子弟因为各种各样原因,从而背叛家族。
可雷家子弟,从未有过。但凡涉及侵害家族利益之事,无论敌人是谁,雷家子弟从不退缩,无论面对怎样的诱惑,雷家子弟始终坚守本心。
雷家如今这份家业,来之殊为不易。
是历代雷家子弟前赴后继牺牲、经营,才得来的。
雷墨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伤及雷家一丝一毫。
“老子杀儿子,雷家世所未有!”
“列祖列宗,不孝子孙本不愿如此。”
“可实在是柳暖暖那个蠢女人压根不听劝。”
雷墨是知道朱九阴真实身份的。
这尊古神天生注定了天煞孤星命,所有与祂产生因果纠纷的人或事物,绝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
雷墨想过与柳暖暖和离,让那蠢女人带着小雷动滚回星州娘家去,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雷墨与雷动父与子的那份血脉牵绊与因果,不是区区和离便可以斩断的。
钟山、天庭、古神、仙帝、仙王巨头……
这些存在,每一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巨人。
至于雷家,不过尘土里一只蝼蚁。
不论哪尊巨人的脚掌落下来,雷家的结局有且只能有一个,那便是尸骨无存。
“该死的柳暖暖!那齐庆疾明明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整座北齐,为何偏你要与他做朋友?若非如此,也不会遇见那尊古神!”
“该死的烛阴,仙罡浩瀚无际,莫言一年,只一天便要出生多少孩子?为何偏要收我孩子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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