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十七年,六月二十七。
月上中天。
官道旁有座客栈。
悦来客栈柴房门扉上挂着一把锁,锁着韩香骨、卫褚、徐霖夫妇四人。
为了以防万一,四位犯人都是戴着枷锁睡觉的。
盘膝而坐,脑袋低垂的韩香骨忽然抬起头来。
徐霖夫妇早已进入梦乡,映入韩香骨眼帘的,是满脸谄媚笑意的卫褚。
“小哥,能不能跟你商量点事?”
韩香骨面无表情道:“说。”
卫褚:“我老娘坟里有一罐子黄金,小哥,你分我一点吃的,能让我活着抵达西垒塞长城。”
“等回来以后,黄金我分你半罐子。”
韩香骨:“没兴趣。”
卫褚:“……”
“小哥,不瞒你说,家妻虽算不得倾国倾城之绝色,却也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如果家妻没骗我的话,她应该出自没落士族。”
韩香骨:“你什么意思?”
“我可没有好人妻的癖好。”
卫褚:“小哥别想歪。”
“家妻手上有本《移山拳谱》,厉害得很。”
“我曾与家妻吵过一次架,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准备动粗。”
“结果家妻一拳打得我在床上躺了半年。”
“小哥视钱财如粪土,应是豪情万丈的武道之人。”
韩香骨:“我是武道之人不假,可惜仅触摸了武道皮毛,有些三脚猫功夫罢了。”
“而且我修习武道是因为身子骨孱弱,想强身健体,无意争强斗狠。”
“所以你娘子的《移山拳谱》我不感兴趣。”
卫褚沉默了一小会,咬咬牙,道:“要不小哥,我认你做义父吧!”
“义父在上,请受卫儿一拜。”
——
悦来客栈二楼厢房内,烛火昏黄。
木桌上放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共计二十两银子,乃湘绣县衙门拨给薛鸣、武二郎的差旅费。
此刻,薛鸣正拿着个小本统计这些天的花销。
打地铺的武二郎双手枕着后脑勺,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薛大哥,四位犯人自个携带的干粮都快吃完了。”
后面的话,武二郎没说下去,薛鸣不是傻子,自是听得懂弦外之音。
衙门差旅费,其中便包含流放犯人的伙食。
薛鸣放下小本,于袖中摸出二三两碎银扔给武二郎,“还给你。”
武二郎接住银子,疑惑道:“薛大哥,你这是……”
薛鸣笑笑,“二郎,你家中窘况,我听同僚们说起过。”
“你尚是襁褓中的婴孩时,便没了爹娘。”
“是你兄长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
“而今大郎已是二十有七,这般年纪,邻舍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家大郎却仍是孑然一身。”
武二郎沉默。
都因自己修习什么破武道,为了浸泡药汤,将兄长这些年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娶妻钱,花销一空。
薛鸣:“听说咱们湘绣县的王媒婆给你兄长说了一门亲,那女子叫什么来着?”
武二郎:“潘瓶儿。”
薛鸣:“对对对,潘瓶儿。”
“这个潘瓶儿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美人,之所以双十年华还未嫁人,只因眼光太高。”
“非官家铁饭碗,非湘绣县房,老死不嫁。”
“二郎,你供职县衙,为人仗义,且是八品武夫,前途不可限量。”
“你与大郎亲如亲兄弟,你的就是大郎的。”
“潘瓶儿这第一条要求,算是勉强达标。”
“这第二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武松坐起身来,冲薛鸣抱拳,“还请薛大哥明示!”
薛鸣眯眼:“这二十两差旅费,咱们来回后估计至少剩余十两。”
“我可以都给你,分文不取。”
“你要做的很简单。”
“明儿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装听不见、看不到。”
武二郎眉头微皱。
薛鸣想做什么?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就想糟蹋姜柔吗。
武二郎与徐霖同住丰登巷,平日里也常走动。
眼睁睁看着薛鸣糟蹋嫂嫂,武二郎做不到视而不见。
可兄长终身大事怎么办?
武家大郎面目丑陋,身长不过五尺,但凡姑娘非残缺之人,绝不可能贱嫁。
武二郎见过潘瓶儿,容颜极秀丽。
兄长倾慕潘瓶儿。
且潘瓶儿也不介意兄长粗矮丑陋。
前提是满足其两个要求。
铁饭碗,武二郎有。
只缺县城房了。
权衡利弊后,武二郎咬咬牙,“薛大哥,我……同意!”
“好好好!”
薛鸣抚掌大笑,“二郎啊,我已经等不及想喝你家兄长的喜酒了!”
“打今儿起,这差旅费就是你的了。”
“剩多剩少,我一子不拿。”
薛鸣将钱袋抛给武二郎。
“二郎,做人自私些,冷血些。”
“这世道,人人自私,人人冷血,你不自私,你不冷血,你即是异类。”
“异类是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