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十四年,八月二十四。
魏国镇北王赵恒,拉着素国国师严世松共赴死的第七日。
旭日东升。
刺耳嘎吱声中,素国嘉峪关风城,南边两扇巨大城门缓缓开了一线。
城门后走出一位唇红齿白,面容冷峻,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着一件淡蓝长衫,腰间悬佩一柄长剑,肩上背着一个破旧书箱。
身形清瘦的少年嘴里嚼着一根草,两手轻攥系挂着书箱的细绳,缓缓往野望平原走去。
秋风中,少年停下脚步。
辽阔平原青草作深红。
曾被十数万兵卒鲜血浸泡的土壤,犹未干硬。
脚踩上去黏糊糊。
刮过平原的风声呜呜,如鬼悲泣。
少年蹲下身子,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粘手血壤,像是在安慰哀伤的亡魂,又像是在无声告别。
折下一根深红。
少年吐掉嘴中被嚼烂的青草,随即又咬住血草。
一股难言的腐味自嘴中化开。
少年起身,抱拳躬身,轻语道:“一路走好~”
约莫半个时辰后。
少年来到拒风关下,龙城北城门前。
捏掌作拳,少年重重叩响城门。
无人回应。
等了约莫一刻钟后,少年双膝微曲,旋即轰的一声,修长身躯如一截匹练扶摇直上城头。
嚼着血草的少年居高临下俯望龙城。
偌大古城池仿若鬼城,莫言人烟,就连猫猫狗狗都无一只。
魏国镇北王屠城。
屠绝龙城四十余万百姓作粮食。
还有魏素两国天崩地裂的四轮大型国战。
掌复生仙术的神女。
两国三军统帅共赴死等等,少年于素国一路南下,早已无心听过不知多少遍。
微微抬眸,少年远眺魏国壮美山河,捏了捏拳,似是做了某个决定。
一刻钟后,少年走下城墙,穿过龙城整条中轴主道。
走出大敞南城门,花费约莫一炷香时间,来到三军大营。
军营每一处都铺满了正在腐烂的尸体。
苍蝇作乌海,乌鸦成黑潮。
蛆虫于腐肉间疯狂蠕动,一派凄凄惨惨、悲悲戚戚的人间地狱。
少年面色平静,小心翼翼落脚,尽量不踩到尸体,很快来到伙房位置。
走进营帐,几头山狼正撕咬着挂于细绳上的熏干人肉,狼吞虎咽。
少年悄无声息退走,没有打扰山狼用餐。
走出校场正门,来到军营后方。
望着那座由龙城四十万余百姓垒成的高耸巍峨骨山,少年不由轻叹一口气。
折返龙城,少年首先寻来一把锄头,一把铁锹,然后走进龙城各家棺材铺、香火店,将所有纸钱,包括制剪纸钱的白纸全部收拢一处。
最后,少年拎着锄头铁锹,扛着麻袋,沿街缓行。
“悦来客栈~”
仰头望了一眼灰扑扑的斑驳匾额,少年走进客栈,来到后院。
“竟还有座加建出的小院。”
少年笑了笑,推开院门。
嘎吱声中,少年推门进入正屋。
空气中夹杂着女子淡淡体香味。
少年很满意。
放下麻袋与剪刀后,扛着锄头铁锹出了门。
芳草萋萋的阔野之上,少年将嚼烂的血草咽进肚里,重新折了一根,咬在嘴里,挥舞起锄头。
一下一下又一下。
少年有时挥锄头,有时舞铁锹。
渐渐地,一方大型葬坑慢慢现出雏形。
——
八月二十五。
日薄西山之际。
挥汗如雨的少年放下铁锹,爬出葬坑,仰天躺倒于茂草上,静静看着头顶昏蓝的天空。
夕阳照在少年身上,他看起来恬淡而安详。
身后满营死尸。
身侧骸骨作山。
少年嗅着土壤青草味,沉沉睡去。
——
八月二十六。
迎着晨曦,少年进入密林。
前行约莫百余步,看见一只灰色皮毛的山兔不知为何,匍匐于地。
少年行至近前,蹲下身子,拨开茂草。
却见铁丝环牢牢嵌入灰兔右腿。
也不知是谁下的环,许是军营兵卒。
饥肠辘辘的少年在林间寻了一味消炎止血的药草。
吐了青草后,将药草含于嘴中轻嚼。
随即替灰兔解了铁丝环,将嚼烂的药草涂于伤口处。
最后撕下衣衫一角,帮灰兔包扎好。
“去吧,好好活着。”
少年越走越远。
一路上遇见山兔、野鸡也不狩猎。
约莫一个时辰后。
少年翻过一座山,眼神不由一亮。
一头二三百斤的野山猪正于溪畔长饮。
捡起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块,少年瞄准山猪脑袋。
气沉丹田,狠狠掷出。
“嗷呜~”
殷红的血掺杂着白腻腻的脑浆,还有碎骨,四处喷溅。
野山猪走得很安详。
接下来半个时辰,少年扒皮开膛破肚,将能吃的全部洗净。
正欲扛起寸丝不挂的娇羞山猪回营,少年修长剑眉忽地一蹙。
更深的深山处,竟传来山狼痛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