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十一年。
腊月二十二。
夜色深重,仿若浓墨。
寒风呜咽,刮起碎雪如刀。
偌大栖霞府未有一丝烛亮,死寂的仿佛一座鬼城。
脚踩雪地的咯吱咯吱声中,身着紫金道袍,背负一口宝剑的魏国国师洛星河,经由南城门进入栖霞府。
老道双手插于衣袖中,走过条条雪街。
入眼,尸体好似麦子般铺了满满一地。
血雪相融后被冻结在一起,极艳。
这不是一场豺狼的盛宴。
而是一场恶犬的美餐。
无数条流浪狗的肚子,即使已被撑的圆滚滚,却仍旧在撕咬、啃食着人肉。
碎肉、浓血、森骨,望之令人毛骨悚然。
“杀得真好呀!”
洛星河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愉悦弧度。
整座魏国江湖,数万武夫,那白衣少年竟不留一个活口。
“此炼狱血景,甚合我意。”
“可惜却没能将这满城数十万百姓葬灭。”
“说到底还是不够冷血啊。”
身轻如燕的洛星河走出栖霞府。
而今,绝杀一手,死棋已落。
且静待天道降念仙人。
让招摇山万仙与那白衣少年不死不休。
“哼,高高在上的陆地神仙如何?餐风饮露的远古仙民后裔又如何?”
“汝等入局为棋子,吾身局外作棋手。”
“这盘棋,我洛某人胜仙半子。”
“哈哈……”
开怀大笑声戛然而止。
洛星河猛然抬头望向西南方向。
太行山脉深处,倏忽亮起一点血色。
那血色似是流星般炽烈,于夜空拉出一条弧形血迹。
“这股莫名熟悉的气息……”
血芒,好像直奔自己而来!
“这是……黑死矛?!”
洛星河刹那不寒而栗。
没有选择逃跑,而是迅速咬破右手食指,于身前虚空勾勒古老玄奥的符文。
黑死矛乃残缺古仙器,是洛星河从风雪庙带出来的。
一旦掷出,不将目标一身气血精华,连带三魂七魄吸食干净,绝不会停下来。
暴烈狂风瞬息而至,刮的洛星河一身道袍猎猎,白发乱舞,仿佛一面城墙压在身上。
下一瞬。
血芒斜斜落下。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
无尽灼热光华肆意绽放开来。
人间恍若升起第二轮太阳。
周山崖台。
背对洞窟,沉浸修炼的猪皇突然睁开眼眸。
感受着狂风扑面,远望黑夜尽头处那团恢弘的炽光。
猪皇心惊肉跳道:“这是发生啥子了?!”
“莫不是周山之虫方才扔出去的那半截古战矛~”
……
伏灵十一年。
腊月二十三。
小年。
雪停了。
天极蓝,空旷而悠远。
旭日东升,明媚阳光照耀着满山河的清白,很刺眼。
白衣赤足的朱九阴走过廊桥,来到太平河畔、神木林前的篱笆小院。
上悬‘正大光明’匾额的狗窝中,睡眼惺忪的大黄狗懒懒打了一个哈欠。
灶屋中,青衫纤尘不染的学塾夫子,双手四指并列,左手包右手,共计八指叠斜十。
两个大拇指压着三炷细香,冲灶王龛中的灶王神像拜了三拜。
口中念念有词道:“小年祭灶,灶王夸好;上书玉帝,赐我运道。”
“健康平安,福星高照;如意顺利,处处伴绕。”
“丰衣足食,金玉满堂;财库满满,旺上加旺。”
“旺旺旺!”
朱九阴来到灶屋门口。
“狗还没叫,你倒先吠上了。”
青衣将细香插进香炉,转身看向朱九阴。
“呦,稀客啊。”
“这数九寒天不去冬眠,跑我这作甚?”
“饿醒了?”
青衣指了指狗窝方向,“别吃我,吃大黄,狗肉老香了。”
……
半刻钟后。
堂舍内。
青衣为朱九阴倒了一杯热茶。
朱九阴开门见山,询问道:“赵萱儿是否你徒弟?”
“怎得突然问起她了?”
青衣回道:“我家萱儿不是跟你家苍雪回凉州家乡了吗?”
朱九阴眯眼,“你家萱儿……”
青衣端起茶盏浅酌一口,道:“一条狗养八年,即会生出不可割舍的情感,更何况人。”
“我是看着萱儿长大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朱九阴轻笑一声,“你可知你家宝贝萱儿对我家丫头做了什么?”
青衣不咸不淡道:“莫不是又亲你家苍雪小嘴了~”
半刻钟后。
咔嚓一声。
满腔怒火的青衣,一巴掌便将案桌拍成齑粉。
“狗啊,真狗啊!”
大黄狗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欢快跑进屋。
“滚出去!”
青衣呵斥。
大黄狗耷拉着脑袋尾巴跑远。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齐庆疾竟他娘养了一头白眼狼!”
“气煞我也!”
“齐休离啊齐休离,你他娘无眼亦无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