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朱九阴循着气息,赤脚走在雪地上,未留下任何脚印。老马有灵,拉着木板车跟在身后,车轱辘深深陷进雪里。
姑射山下,朱九阴只一眼便望见小不点的坟包。
坟包还有坟包周围只积了一层薄雪,坟前还有焚烧残留的新灰烬。
“是那个唤作虎子的男孩吗~”
朱九阴解下悬佩腰间的红血,插进冻土里。
再从衣袖内摸出油纸包,放到坟前。
里面包着小镇老柳头做的糖葫芦。
缓缓蹲下身子,朱九阴将手掌轻轻放在坟包上。
“小不点,师父来了~”
“且等等,好好看看红血,细细尝尝糖葫芦。”
“再等等,等师父将那群人一个不留,全部碾碎。”
“届时师父陪你,一起走一走那黄泉路。”
嘭的一声闷响,金丝楠木棺将积雪砸的飞扬。
朱九阴将红血重新悬佩,领着老马离开姑射山。
“小不点,再等等,师父很快带你回家~”
一人一马,很快隐没于风雪深处。
……
灵石县。
北城门外,一根长约三四丈的竹竿高高矗立着,其上插着一颗人头。
竹竿与人头,被寒风刮的摇摇摆摆。
啪的一声脆响,小男孩被一位捕快狠狠扇趴在地。
“你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小犊子,这都多少天了,还来偷?”
捕快呵斥道:“头儿不想与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瘪三一般见识,不然老子早他娘一刀砍死你了。”
“别蹬鼻子上脸,赶紧滚回家去。”
两位捕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一左一右守着竹竿与人头。
虎子将深埋雪地里的脑袋拔了出来,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吐出一口血水,冲两位捕快恨声道:“你们这群豺狼,一日三班六人,最好一个也别打瞌睡。”
“我程虎还会回来的!”
虎子艰难爬起身,深深看了一眼高处的少年头颅,转身迎着狂风暴雪,一瘸一拐往西庄村走去。
少年身死九日。
第二日深夜,一伙山匪潜入灵石县,烧杀抢掠,死伤无数。
第三日,县衙一众捕快佩刀策马,直往数十里外的武夷山疾驰而去。
第四日,少年忽然成了武夷山山匪头目,人头被高高挂起。
接下来数日,灵石县居民几乎将少年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那些极尽恶毒的诅咒,足以将魏国第一大河白马河填满,垒成万丈高的山岳。
这数日,虎子一天过来好几次,想偷走少年头颅。
可惜不仅没能成功,还被捕快揍得鼻青脸肿,连左腿都被打断了。
……
约莫两刻钟后。
虎子回到西庄村。
村口老柳树下,倚着一把扫帚。
男孩拿起扫帚,从村口开始,直往姑射山扫去。
“飞哥,这都第九天了,你还不给我托梦~”
虎子之所以扫雪,扫出这条长长长路,是害怕他的飞哥给他托梦时,找不到路。
天地白茫茫一片。
男孩扫过的地方,就是指引亡灵回家的路。
这路,很长,很宽。
“嗯?!”
看着雪地上深深的车轮印,虎子眉头微蹙。
抬头远望,车轮印似乎直往姑射山。
男孩猛地扔掉扫帚,连滚带爬往前跑。
一炷香功夫后。
浑身沾满雪的虎子气喘如牛,看着坟包前的金丝楠木棺,还有那串鲜艳欲滴,恍若凝着血一样的糖葫芦。
“这是……谁来过?!”
虎子愕然。
……
天色逐渐黯淡,夜幕要降临了。
一轮明月从东边升起,雪越来越小。
嘎吱嘎吱声刺入天幕,朱九阴领着老马走出西庄村。
站在村口,看着那条被清扫出的笔直路,朱九阴轻语道:“我家小不点交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小朋友呢~”
牵着老马,小心翼翼绕过那条回家路。
一人一马,往三四里外的灵石县行去。
不一会,马车停靠。
路旁,一具尸体被钉死在木桩上,双臂摆着僵硬造型,双手直指灵石县的方向。
尸体胸前挂着一块木牌,上书‘做匪者,杀无赦’。
朱九阴伸出右掌,轻轻覆在尸体脑袋上。
搜魂术。
不仅可以搜生人魂,还可搜死人魂。
当然,死亡时间不能太长。
丝带下的蛇瞳微闭。
数秒后,一幅幅画面映入朱九阴眼帘。
十数息后,眼眸睁开。
朱九阴喃喃道:“不是山匪。”
……
夜幕降临。
月华映着满天地的雪。
灵石县内,刚刚吃完第四场流水席的兰香,怀抱食盒,往北城门走去。
县太爷陈翀纳了第二十七房小妾,良辰吉日就在今天。
一会还有第五场,也是最后一场流水席。
宴请的,都是灵石县朱门士族。
县太爷之所以给兰家送了请柬,是因为兰父很会做人。
兰父深知,毒杀那位少年所得三十根金条,兰家根本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