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消失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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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徐永定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对着柳七开口道:“芳芙,其实爹刚刚并不觉得有什么,那位廖大人之所以说话夹枪带棒的,是因为这推官一职本来是他打算运作给他小舅子的!”
这事儿还是徐永定从知府陈行文口中得知的,据说为了这事,廖磊都已经把银子送出去了,结果孙霁云一纸文书,便让廖磊小半年的四处奔波与一大笔银子全都打了水漂!
徐永定扪心自问,倘若换了他来,只怕表现的不会比廖磊好上多少。
说到底,对方也就是嘴上刺了两句罢了,若连这点气也受不住,徐永定岂能在县尉这个位轻责重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几年!
柳七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说道:“可我听那位廖大人之前的语气,似乎背后也有依仗啊。”
明知徐永定的女儿是她柳七,还敢直呼无惧的,若要说仅仅是为了撒气,那未免也太没脑子了吧!
与柳七并骑而行的徐永定无奈笑道:“这位廖大人也确实有几分底气,五义之一的‘怒目金刚’空恨,在当年还未成名时被仇家追杀,最后重伤倒在路边,是廖磊的母亲救了他。”
“不过廖磊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这些年也没听说那位嫉恶如仇的血面僧和廖家有什么往来,不过据说当年空恨伤愈离开廖家之时,将随身携带的一串佛珠交给了廖磊的母亲,并且立下承诺若是日后有事,可凭此串佛珠去寻空恨。”
柳七也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僧人。
空恨,当今五义之一,人称“怒目金刚”,但是在其跻身五义之前,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绰号,血面僧!
据传其为人刚正不阿,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早年在少林担任持戒僧时,便因太过于耿直而遭到了排挤,后来更是因犯下杀孽被逐出了少林。
自此以后江湖上便多了一位杀人不眨眼,浑身浴血的僧人,空恨!
空恨真正为人所知的一役,还是在破武令之前,那时佛门正值兴盛,大齐遍地僧院寺庙。
结果连皇帝都曾前往礼佛的大兴寺一夜之间被人屠戮一空,全寺一百多僧人无一幸免,而且死状奇惨,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案发的当日,空恨便认领了这桩惊天血案,一度沦为六扇门通缉榜上的头号人物。
只是后来经过详细查证,发现大兴寺一直以来借求子之名,奸淫妇女无数,而来更是在寺中修建密室,掳来民间女子供寺中僧人淫虐,直至最后六扇门挖开大兴寺大雄宝殿下的密室时,累累的婴孩白骨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最后与大兴寺有关联的本地大小官员皆被处以极刑,空恨一夜之间从杀人凶手变成了除暴安良的大侠!
随后身上的冤屈被洗刷干净,名字也从通缉榜上被销去,但空恨以暴制暴以牙还牙的残忍手段还是令整个江湖人士闻之色变。
就连徐永定提到当年这桩轰动朝廷和江湖的大案时,脸上不免还有些余悸。
而当柳七知晓当年大兴寺的僧人皆是被人扯住双腿撕裂而亡时,不由得对这个嫉恶如仇的大和尚产生了一点兴趣。
空恨,按照字辈排序,此人应该是现任少林主持净尘的长辈,说不定冯群当年在少林时,还与其见过。
也不知这個“恨”字,是当年出家时所取,还是后来被逐出少林他自己所取,倒是契合的很!
江南无愧是武林盛地,随便一个人,都能与这般人物扯上关系!
柳七当即轻声说道:“父亲今日可打算回家?”
徐永定见柳七扯开了话题,便知晓她不愿再谈论今日席上威胁众官之事,遂有些无奈地笑着长舒一口气。
虽然方式有些粗暴,但至少说明女儿还是在乎自己这个父亲的!
徐永定这般想来,不禁感觉心底暖洋洋的,随后一脸欣喜地回道:“明日第一天卯上任,今日就不回去了,陈知府已经在府衙安排了住处。”
柳七想了想,旋即也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也在此地多留一夜,明日父亲下值后,再一道回府。”
徐永定之所以答应苏江府任职,除了他自己觉得在家中闲呆着不是事外,也有苏江府距离省城太近,他可以每日下值后回家休息的缘故。
在徐永定心中,放在第一位的还是家人。
柳七也明白,她总不能日日夜夜将徐家人拴在身边,所以尽管知晓徐永定来苏江府任职有一定的危险性,她还是点头同意了。
作为她柳七的家人,在哪里又没有危险了呢!
只要她柳七还活着,那些在周遭游荡伺机而动的孤魂野鬼自然不敢随意行事。
倘若柳七没了,徐永定就算藏到皇宫大内,恐怕也不一定能够保住性命!
楚星白和柳十九自是连夜回了省城。
柳七在府衙里住了一夜。
翌日早上起来时,一脸紧张的丫鬟给柳七端来了洗漱的水。
柳七洗漱好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继而随口问道:“徐大人可是已经点卯上值了?”
柳七这一问,让年岁不大的丫鬟身躯颤抖了一下,随后声音有些发抖且带着些许哭腔回道:“回……回小姐的话,徐大人已经上值了!”
柳七闻言不禁看了那丫鬟一眼,随后心中暗暗想道,现在自己的名头竟然响到了这般地步吗,连府衙里的小丫鬟都知道了?
柳七不知道的是,今日后衙的丫鬟都是被知府陈行文临时换来的,来之前老知府是千叮咛万嘱咐,就差把柳七说成了吃人的老虎。
所以这丫鬟刚刚进门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惹到了知府大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结果听到声音后,丫鬟虽然下意识地有些后怕,但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丝疑惑。
为何传闻中可怕的狠人,听声音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姐!
随后见柳七半晌没有说话,丫鬟壮着胆子悄摸摸地抬眸偷看了一眼,结果在目光瞥见柳七面庞的瞬间,丫鬟情不自禁地“哎呀”惊呼出声来。
直到声音出来,丫鬟方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巴,随后站在原地颤颤巍巍,等待着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
结果闭着眼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动静。
丫鬟有些忐忑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房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柳七从府衙大门走了出来,她从后院一路走来,发现无论是杂役丫鬟,亦或是门口值守的衙役,都不敢抬头看自己,才明白是背后早就有人提醒过了。
这个人不用去猜,除了昨晚在席上被柳七毫不客气地落了面子的知府陈行文外,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这也是个老狐狸,昨夜明明知晓廖磊心中对父亲徐永定不满,却还是将他请来,这不是摆明了要激发两人之间的矛盾嘛!
不过老狐狸也有老狐狸的好处,就好像现在,在切身感受到柳七的可怕之后,敬畏自然也就在他心中落地生根了。
柳七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惊寂刀,心想若是世上所有人都如老狐狸一样知进退,自己手上的血腥只怕会少上不少。
但柳七也明白,这不过是她个人的美好想象罢了。
常言道,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
在利益的驱使下,柳七这个霸王在有些人的眼中只怕就真成纸糊的了。
毕竟,人是自己会骗自己的。
柳七收敛思绪,选定了通往沿江的方向迈步离开了。
就在柳七离开府衙的同时,无数信件如雪花般地从府衙中被送出,最快得到消息的自然是苏江府的各方人物。
当然他们大部分看到信中内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杀胚怎么还不离开!”
更远的信则是通过信鸽一路飞驰,来到了江南一座巍峨的山庄中,负责信鸽的人看到信鸽腿上的密信后脸色微变,随后也不敢打开看一眼,就将封在蜡中信送到了一名长相英气的女子手中。
自从经历上次之事后,宋清儿突然得到了方青鸾的重用,如今她在飞羽山庄负责诸多事务,处置来往的密信就是其中之一。
宋清儿看了一眼密封信件的蜡,便知晓这信不是自己能看的,遂带着信来找到了方青鸾。
方青鸾从满是卷宗的案台头站起身来,随后接过了宋清儿递过来的密信,看着封信的蜡完好无损后,眸光微敛,旋即拆开了信。
一目十行地将信中内容浏览完后,方青鸾的脸色肉眼看见地凝肃起来。
“方师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宋清儿看着方青鸾脸色不对,于是小声询问道。
方青鸾摇了摇头,随后对宋清儿嘱咐道:“清儿,去将大师兄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寻他,让他赶紧来一趟。”
宋清儿应声出去后,方青鸾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口中小声呢喃了一句“柳七,你到底想干什么”后,便坐了回去。
飞羽山庄自处理掉与齐瀚文亲近的长老后,原本与江寄余同一辈的老人也纷纷隐退,现如今以方青鸾,独孤鸣为首的年轻一派弟子彻底接管了宗内的所有事务。
独孤鸣身为大师兄,他的职责倒是与过去变化不大,依旧是负责教授宗内年轻弟子武功。
不过在一众长老隐退后,独孤鸣还是感觉到了身上担子越来越重,遂只能拉着一众师弟师妹来为自己分担。
就连年龄不大的宋清儿也被分两个总角之龄的徒弟,一跃成为了师傅!
独孤鸣从宋清儿口中得知方青鸾急着找自己后,便将正在教导的弟子交给了宋清儿,独自一人来到了书房。
这里本来是师傅江寄余日常休息和处理宗内事务的地方,现在已经被方青鸾占据了。
看着案台上那堆得老高的卷宗账本,独孤鸣就感到头疼,随即开口问道:“师妹,你找我有何事?”
正看着手中账本的方青鸾头也不抬地说道:“长乐帮的右护法薛平岳出现在了苏江府。”
“什么!”独孤鸣闻言大惊失色,随后收敛了表情,冷声道,“他们长乐帮是打算违信背义,趁火打劫吗?”
“哼哼!”方青鸾冷哼两声,随即放下了手中账本,口中带着讥讽地说道:“信义,长乐帮何曾有过这种东西!”
随后方青鸾话锋一转:“不过大师兄也不必担忧了,有人已经帮咱们料理了薛平岳,算算时间薛平岳的尸身应该已经被运到湖州总舵了!”
“什么!”
独孤鸣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大了几分,他目露惊讶之色,震声问道:“薛平岳死了,怎么可能,以他的武功,整个江南能杀他的人……”
还未等独孤鸣说完,方青鸾将刚刚得来的密信扔给他,随后继续低头看着账本,语气淡然地说道:“巧了,他遇上的那个人不光能杀了他,说不定长乐帮知道后也只能忍气吞声。”
独孤鸣接过密信听见方青鸾所言后,正心想是谁能有这么大本事,结果只看了密信一眼,便从口中蹦出了两个字来:
“柳七!”
咔滋!
独孤鸣拿着密信的手瞬间蜷缩成拳,眼前似乎又看到了林雁归横死于自己怀中的画面。
方青鸾听到了纸张被捏碎的声响,旋即缓缓抬头看向了大师兄,随后无奈地叹道:“大师兄,柳七出手解了师傅身上的毒。”
独孤鸣闻言脸色一僵,随后双手默默地垂至了身侧,手心缓缓摊开,被已经被捏成一团的密信顺势滑落掉在了地上。
“难不成,林师弟他……他就白死了?”
方青鸾闻言眼眸微动,旋即站起身来,正色道:“大师兄,我们这些人自踏入江湖第一天起,就该知道此生恐怕很难善终,林师弟他……至少走得是痛快的。”
方青鸾也只能将话说到这里了,还有些话她怕说出来,乱了大师兄的心。
虽然师傅他老人家从来没有说过,但方青鸾却是明白,自从那日在皇宫与柳七交手之后,师傅他眼中的恨意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