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难测
权武问道:“在月长史看来,死鹰岭到底在想什么?”
月深甫道:“清平子等初立扶风郡,接连与宋八斤、关三刀鏖战,虽胜,伤亡必然惨重,人困马乏,缺兵少弹,现在面临刘元和大兵压境,急需我们的支持与一个坚定的盟友,弱小而又身处闽州府的杨梓规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扶风郡四战之地,西、北、东三面皆是强敌,非合纵连横不可,所以才有东结陈杉共灭宋八斤之举。杨梓规有一定实力,兵士战斗力不差,规模却构不成大的威胁,让出清全郡看似吃了亏,实则可以分担他们在西线所面临的压力。若联军真拿下清全郡,新易其主,杨梓规需要一定时间安抚民心,巩固防御,这段时间,就是清平子他们可以获得喘息之机休整的时间,而且将刘元和的仇恨同时转移到杨梓规身上,可谓一举多得。杨梓规一旦东进,这三个小藩的疆域连成一片,聚众为盟,互相支援,正是乱世生存之道。清平子此人颇有章法,不愧阴川四公子之首。”
权武踱步片刻,道:“月长史觉得死鹰岭的提议可行?”
“三利之策,下官觉得可行。”月深甫起身走向权武,“对我们来说,浦州郡战事虽转利,杨军仍拼死抵抗,没有求和之意,鏖战下去,我军伤亡怕不会小,可谓两败俱伤。
“我们的目的是骑龙湾,不是灭杨梓规这种小藩,非是一定要死战到底,如果能以和谈方式取得浦州郡,接下来才能全力与南齐敖家和镐京周旋,拿下骑龙湾。
“殿下亦知,镐京冷眼静观江陵府扩张疆域,君心难测,目前的重点是得到骑龙湾,建设电站,使数年之后的江陵府产生质的飞跃。与朝廷周旋之际,最好适可而止,给朝廷留一点颜面,太后她老人家才好出手让陛下点头,并逼迫南齐水师让步。
“麻牯此人与谢、高不同,颇为阴鸷,心思难测,且用且防,在高洪野病重、生死难定之期,不能让他功勋盖世,成为可与高洪野比肩的军中大员,此时此刻,当然不能让他拥有灭杨开疆之功。
“一个高洪野已经造成不少麻烦,要是高逝麻掌,再有功勋加持,成为高洪野第二,我们之前扶植麻家、分化江陵府军与世家的心血便白费了,谁也说不准将来会怎样。要建立拓土功勋可以,但不能再用江陵世家之人。
“如果死鹰岭真能说服杨梓规接受和谈,就让在前线的世子负责此事,一旦和谈成功,拿下浦州郡,不战而屈人之兵,稳压陆远征、麻牯等一头,必然大大提高殿下与世子在江陵府的威望。
“蔡荣晟、刘元和这类大藩自恃强大,开始自给自足,越来越不听话,阳奉阴违,遏制其发展很有必要。死鹰岭、杨梓规这种小藩镇的存在,正是制衡其的棋子。
“建设电站需要大量资金,江陵府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能捞一笔是一笔。他们打的越热闹,打的越久,买的武器弹药越多,越可以减轻江陵府的财政压力,何乐而不为?”
权武细思,谢良佐在初创之时曾掌军为主帅,随着局面逐渐稳定,专心政务。虽然很多战斗、战役背后都有他的影子,毕竟没有直接统兵征战,在军中中下层的影响力有限,如果不是高、文、乔等高层将领是江陵世家出身,又曾受他统领征战,现在的谢良佐并不能掌控江陵府之军。
接任主帅高洪野才是现在江陵府的军魂,除了他,恐怕已没有人可以完全指挥整个江陵府军体系,麻牯也不行。
江陵世家各有利益诉求,也不完全是铁板一块,只不过之前扶植的麻家跳的最快、最欢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高洪野过世,谢良佐在军中影响力不如从前的情况下,加上各世家各有心事,江陵府军会分成不同的势力集团,这样一来,虽然对整个江陵府军的战役作战能力会有一定的影响,但也方便自己各个击破,收编整合,逐步打造真正属于自己的嫡系。
之前让权中屹、月亮南下随军,也是出于这种目的。
在此重要时刻,月深甫的顾虑很对,不能让麻牯建立更多功勋,要是将他在军中的威望推向高洪野第二,这个人又不似谢良佐、高洪野等多少着眼大局,阴诡难定,恃功自傲,说不定成为定时炸弹。
打压麻牯势在必行,甚至,为平衡谢良佐而对麻牱的江陵府刺史之任,也该重新考虑,是否可以换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权武点了点头,道:“杨梓规与我们鏖战日久,同样人困马乏,财政困难,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溃,防线接连被突破,必然让他警醒。死鹰岭居中调停,一郡换一郡,又得一盟友,对现在的杨梓规来说,无异于意外之喜,我也觉得他会接受。月长史,你再和吕丞光一谈,甚至可联系清平子,沟通杨梓规,先将大致基调定下来,再让中屹出面和谈,争取一战而成,拿下首功。”
“是。”
“吩咐贺晋,在与雄鹰岭的武器弹药交易中,尽量给予方便。如果杨梓规老老实实让出浦州郡,鉴于将与刘元和开战,可以送他一些武器弹药作为补偿,俘虏全部归还。”
“下官明白。”
次日,权武让卧病在床的高洪野对前线大军将领下令,停止进攻,原地待命。
下午,派汝郡郡守月奈何南下浦州郡前线,以代陆远征之前职权的名义,让麻牯交出兵权,回江陵复命。
会议上,坐在权中屹左边的月奈何传达完了命令,见麻牯阴沉不语,择人而噬,开始阴阳怪气撩拨他,激他说话,道:“有的人以世家豪族自居,恃功自傲,想搞什么小团体,一贯反对梁王殿下,想做山大王。殿下是谁?是皇家梁王,是前军都督府左都督、江陵府中书,反对殿下就是反对皇家,反对朝廷……”
强忍怒火的麻牯终于忍不住,右掌连拍桌子,喝道:“姓月的,老子为梁王殿下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这些狗东西还不知道在哪里打草,现在也敢跳到老子面前指手画脚,我看……”
月奈何也跳起来打断他说话,道:“姓麻的,本官代表殿下前来巡视接掌,岂容你放肆!我看有人以为江陵府军是他家的,现在不尊梁王殿下之令,藐视朝廷,说不得,再下一步就是造反,想自己当江陵府中书,做前军都督府都督,甚至入主朝廷……”
要的就是激怒麻牯,逼他说出一些该说不该说的话,为之后可能的动刀埋下引子。他拿着梁王的尚方宝剑,当然不惧,最多表面上被喝斥,其实权武心里高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