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真人
萧风看着徐阶,徐阶也看着萧风,这两人的关系一直是很微妙的,一言难尽。
在严党横行的时候,萧风和徐阶是默契的战友。
萧风在明,徐阶在暗。
萧风秋着严嵩父子的脖领子抢圆了打,徐阶假装拉架在脚底下使纤子,终于ko了对手。
但徐阶这样的队友,向来是打顺风局的。
当风向不对时,绝对会第一个脚底抹油,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也不能说徐阶就是贪生怕死,毫无血性之人,而是他反对无谓的牺牲,主张君子守时待命,相机而动。
严党覆灭,徐阶上位当首辅后,两人的关系依旧比较和谐,至少表面上如此,但徐阶从内心比较防备萧风。
徐阶知道萧风是个好人,也知道他做的事几是为了大明,为了百姓,可他身为首辅,必须如此。
正是因为他知道萧风的能力太强,才会越来越担心萧风会失控。
他不断地提醒嘉靖,要注意萧风,不能无件地信任。
很多最后于了坏事儿的,一并始都是好人。
一个人的地位太高,势力太大后,人也会变,事儿也会变。
但直到那时,徐阶和萧风仍然没有撕破脸,面对面的直接对垒过。
一直到徐播出现,两人之间终于再难调和了。
虽然萧风南征北战之时,徐阶并没有下过子;虽然萧风深陷嫌疑之时,徐阶并没有落并下石;虽然萧风设计为夏言***时,徐阶并没有反对。
但他和萧风之间,已经注定是对手了。
这不但是命运的安排,更是嘉靖的安排,这一点,徐阶心知肚明。
既然儿子已经被嘉靖放在了棋盘上,那自己也只能在棋盘上按游戏规则来走了,至少不能让儿子孤车奋战他高傲,他狂要,他胸怀大志,野心勃勃,他闹出许多事儿来,去人现眼,可他毕竟是我儿子!!萧风心里一声叹息,徐阶啊,你比历史上早登首辅之位将近十年,这是你的黄金时代啊。
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的,好好干不行吗?我又不想当严嵩,你非要跟我捣什么乱啊??「徐首辅,徐舍人弹劾我图谋不轨,我却不知有何凭据,甚至不知道我到底图谋什么不轨。」
徐阶冷冷的说道:「萧大人,大明水师乃是朝廷重器,就是要养,要造,那也是朝廷的大事。
你不向朝廷依法依规的申请经费,而是以私人所有入世观的钱财打造水师,怎么,你是要打造萧家的水师吗?」
众人都是一楞,工部尚书龚辉更是差点喊了起来: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萧风将入世观中属于自己已和张关赐的半数收益用来打造战船,是当初在遗书中写清楚了的,怎么能叫图谋不轨呢??但考虑到萧风如今在场,他应该自有应对之道,龚辉也就闭嘴了。
果然萧风笑道。
「徐首辅,我以入世观的钱财打造水师,是明过朝廷的,何以当的你不反对,如今却来发难呢?」
徐阶淡淡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你人已经死了,以遗产捐给朝廷使用,当然是高风亮节。
可如今你又活过来了,这件事儿就显得很有深意了。
仔细想想,你会不会是笃定知道自己还能活过来,所以提前埋下的这一步棋呢??」
群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一次领教了徐附议的深厚功力。
这一拳儿十年的功力,也不知道萧风接不接得住啊。
来。
你死了,怎么夸你都没关系,反正你也是个死人,翻不起任何风浪所以历朝历代都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一个大臣,可能活看的时医郁郁不得志
,但只要一死,立刻就***了,还追封这个追谥那个的。
就像画驴的那个画家说的一样:我就不明白了,我死不死,跟我的画儿值不值钱,到底有啥关系呢?答案是:非常有关系,不但跟画的驴有关系,而且跟真的驴关系更大。
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承认你是头好驴,勤勤愿愿地拉了一辈子车,从没有炮过子。
而只要你还没死,就没人能保证你明关不子。
所谓盖棺定论,不外如是。
徐阶说得很直白了,你死了,朝廷可以用你的遗产去养水师,不过给你个好名声罢了,没有危险。
可你活着,朝廷若是再用你的财产去养水师,那么这水师是大明的,还是你萧风的,就很难说了。
嘉靖的表情平静,眼晴微闭,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关心。
萧风的口气比徐阶的还淡:「原来如此,看来我光是退出朝堂还不够,徐首辅非要见我死之而后快。
当初徐首辅对严世藩可能都没仇恨到这个程度吧,严世藩有如禽兽,看来我在徐首辅眼中,还真是禽兽不如啊。」
徐阶对萧风的冷嘲热讽丝毫不在意:「萧大人这么说,真是让老夫死无葬身之地,老夫当然不是希望你死。
只是萧大人若为朝廷看想,为方岁看想,就该主动避嫌,把你那笔钱财上交朝廷,再由朝廷拨付给水师造船养兵。
钱还是那笔钱,通过朝廷,走正规的手续过了明路,自然就没人再议论什么了,萧大人此身也可清白,岂不两全其美?」
群臣心说你可真是厉害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将人家入世观那么一大笔财富给没收了,可居然听起来还极有道理:萧风沉吟道:「徐首辅所言,确实是为我着想。
只是水师如今在重建阶段,花钱如流水,片刻不可停。
从朝廷走手续,程序繁琐,时间拖查,并不是好办法,不过徐首辅倒是启发了我,有了更好的办法。」
徐阶一楞:「萧大人不妨说说看,除了通过朝廷,还能有任么好法?老夫可是一心为萧大人着想,萧大人不要多心啊。」
萧风诚愿的说道:「徐首辅为我着想,我岂能不知?作为一个活人:以私人钱财造船养兵,确实不妥。
可徐首辅也说了,只要是个死人了,那就没事儿了。
朝廷并不忌讳死人捐钱给水师的,对吧?」
徐阶有些糊涂了:「萧大人,老关素知你道法在身,两生两死,世上罕见。
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真死了吧?若是老夫真的一句话逼死了萧大人,不但方岁怪罪,恐怕老夫也出不了门了,得被人骂死。」
肃风摇头道:「我岂是那等迁腐轻生之人?只是这笔钱本来就是入世观经营所得,而我又是入世观的观主,所以才做主指赠的。
如今天下人人皆知,入世观的二观主肉身成圣,老道的风头已经盖过我去了,成了入世观的真正代表。
那我何不顺水推舟,将这笔钱以老道的遗嘱名义,捐赠给大明水师呢?这样一来,钱的来路不变,却再无误会,岂不是好?」
徐阶一楞,他本来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把入世观的那一半收入收归朝廷,统一使用,所以给萧风出了道选择题。
要么承担私人建军,图谋不轨的嫌疑,要么交出钱财,给朝廷管理。
本来就是两个选项,可萧风偏偏选了个c。
「这...这恐怕不要吧,老道他如何可以捐赠呢?」
萧风笑了笑:「老道是不是入世观的二观主?」
徐阶不得不点头:「是的。」
「老道
是不是死人?」
是…是的。」
「当初我身为观主,可以把入世观的钱捐赠给大明水师,为何二观主死了就不能捐钱给大明水师了呢?」
徐阶忽然想到了理由:「可老道他身上有罪,本该凌迟处死的,他是个罪犯啊!」
萧风摇头道:「天下皆知,万岁已经恩准,我用全部功劳给老道抵了他的罪,否则这次战败,我不就不用辞官离朝了吗?」
徐阶心说你辞官离朝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无奈,我徐字倒过来写,叫余二!「可就算你帮他抵了罪,他毕竟是获过罪的人,一个获过罪的人,如何可以捐钱建水师呢?」
萧风谊异道:「怎么获过罪的人就不能参与朝廷大事,尽一份心了吗?我也获过罪啊当初我强闯严府,被一撸到底;这次水师大败,我又辞官离朝,难道不是罪吗?」
徐阶摇头道:「那不同,那是错,不是罪,你毕竟不同于老道,你又没有被关进牢狱过。」
萧风更谊异了:「如果是错不是罪,为何我当初被一撸到底后,带兵出征叫将功赎罪,而不是将功赎错呢?又为何那日徐播在大殿上叫嚣让水师上下承担罪责,而不是过错呢当时徐大人可并没有站出来解释两者的区别啊,何况说到坐牢,徐播刚从牢里出来,还能当中书舍人为国效力,老道从牢里出来,捐点钱为朝廷分忧都不行了?」
徐阶想来想去,也确实没有更好的理由来反驳萧风,只得看向嘉靖。
嘉靖双目微闭,心里也在盘算看。
老道与严效忠干的事儿虽然有欺君之罪,十分可恶,但客观上毕竟帮了自己的忙,让自己乘机把萧风逼回来了。
何况正如萧风所说,老道已经死了,自己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呢?除此之外,老道的金身也让嘉靖惊疑不定。
萧风总是说老道肉身成圣,应该是飞升了。
嘉靖一直半信半疑,可半信也是信,方一呢,方一是真的呢?老道是夏言的弟弟,朕冤杀了夏言,他骗了朕一把,这恩怨也可以算是扯平了吧,希望他不要记仇。
否则万一老道飞升成为一个在天庭把大门的一一嘉靖估计以老道的水平,在仙界最多也就混成这样了。
也每大喝看茶水拎看棒子来回巡查,保不齐自已飞升的时候,他就会公报私仇的啊:想想看,萧风再再升起,老道离老远看见,飞奔过来表示欢迎。
「萧大人,你咋才来泥!饿等你等的都不行了呀!来喝口水!?你这大腿上挂看个啥玩意?我天,这不是方岁爷吗?你咋也上来了,下去下去。
我让你下去!你松不松手?松不松手?不松我拿棍儿敲你手指头了啊!那谁,老杨头,把狗放开!」
嘉靖猛然静了眼晴:「师弟言之有理,老道既然已死,且罪行已由萧风抵消,以他的名义捐钱并无不可。」
徐阶无奈地点点头:「万岁圣明,这确实是个解决之道。」
四罪名都弹劾完了,一时之间大殿上竟然有些冷场了。
萧风又打了个哈欠,看来昨晚上确实睡得不好。
「徐首辅,听说你为了提高大明百姓的文化水平,慷慨陈词,求得万岁恩准,在天明广建字堂?可喜可贺啊。」
嘉靖偷偷把刚闭上的眼皮又抬起来一点儿,他就知道萧风不会对此事不闻不问的。
徐阶此时已经心平气和了,淡淡的说道:「不错,萧大人身在江湖之远,不忘关注朝政,可钦可敬,不知有何见教?」
萧风笑了笑:「不知这些学堂都教些什么学问呢?」
徐阶昂然道:「仓实而知礼节,自然是让百姓读书知礼,以圣人之道为道,教导百姓忠君爱国,礼义廉耻!
」
萧风连连点头:「这是必须的,除此之外呢?可还教些其他的吗?徐阶皱皱眉头:「也可视情况教一些其他的杂学,此事还未确定,尚可从长计议。」
萧风并未追着这个问题不放:「听说这些学堂建成之后,徐首辅还要广邀名士讲学,不知真假啊?徐阶两眼放出光亡:「自古讲字传道,乃是国家昌盛的表现。
老天有生之年,自然希望能见此盛事!」
萧风想了想:「既然是讲学,不知都有哪些人可以参加呢?」
徐阶笑道:「那自然是名家高士,饱学之人。
朝廷翰林也可参与其中,在朝的各位大人有兴趣,也可共襄盛事。」
萧风笑道:「不知在下是否也可以参与呢?听人说了徐首辅的宏伟计划后,我真的是心向往之啊。」
徐阶心里一沉,心说老子确实不欢迎你!可他又不敢这么说,就算单论儒家字问,肃风堂堂探花郎,官至工部尚书,天明次辅,虽然如今辞官了,曾经的高度却是在的。
若是萧风这样的资历都没资格上台讲学,那只怕朝野之中还有资格讲学的就只剩下自己了……「萧大人愿意参与此事,正说明大明朝野上下同心同德,欢迎之至啊!」
萧风微笑点头,随即转向嘉靖:「师,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入世观要给老道建个台子,我得去看看,总不能让二当家的金身总在墓穴里呆着。」
嘉靖心里一动:「师弟你且等等,我也很久没去入世观看看了,你随我一同前去。
退朝吧。」
徐阶站在大殿外面,看着嘉靖和萧风一同上了车驾的背影,沉默不语。
徐播刚刚缓过劲来,脸上带看巴掌印,站在徐阶身边,脑子里不知道盘算些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更恨萧风了。
张居正走到徐阶身边,轻声道:「老师,萧风已经退出朝堂,他与方岁又兄弟情深,老师何必一定要夹在中间做恶人呢?」
徐阶没有看张居正,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既像是说给张居正的,也蒙是说给自己的。
「臣可用而不可信,天子高高在上,不可有信臣,但可有幸臣。
幸臣如癣之疾,信臣如心腹之患。
萧风若是真的不问朝政,那是大明之福。
只可惜,萧风太强,执念也太多,他绝不会只甘于当岁的师第,辅佐岁修道啊。」
嘉靖的车驾此时已经到了入世观。
萧风没了官职,反而不用再避讳,跟嘉靖坐在车驾里,一路聊着天。
内卫们清场后,两人下了车驾,黄锦和陆炳跟看来到天殿处天殿里的仙字石被搬走后,留下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巨天的香炉,里面烟气缭绕,显然信众在刚才还在里面烧香。
台子已经建成了,老道的金身被从墓室中拾了出来,放在台子上,身上穿看那件破烂的道袍,脸上似乎有微笑,视看天殿嘉靖站在大殿里,看着老道的金身,半天才忽然说道。
「怎么还穿着这件破道袍呢?为何不换一件好的?」
萧风淡然道:「老道说过,修道之人,身外无物,什么衣服都一样,这件衣服他从认识我开始一直穿着,我想,肯定是他穿着最舒服的,就没给他换。」
嘉靖默然片刻:「师弟,此处没有别人,你告诉我,你真的觉得老道飞升了吗?」
萧风神色郑重:「师兄,你我论道之时,探讨过飞升之道。
行善积德,聚一方气运,本就是飞升之道。
老道出身名,,却误入歧途,半生为贼。
一朝悔悟,并善堂收弃婴,以
此修道,正是通关正道。」
嘉靖道:「天下行善积德之人甚多,为何独有老道能得飞升?」
萧风肃然道:「天下行善积德之人,多以有余之力为之。
独老道以自身血肉性命之力为之。
当初为了从白莲教密使手中救出五个女孩子,老道不惜以身为饵,舍命相搏,植了许久,险些丧命。
他对小冬的好,只是他对这些孩子的缩影。
他的心里早已经没有了自己,只有这些孩子。
便是最后,他虽然想要让你我翻脸,为夏言报仇出气,终究还是舍弃了性命,消除了误会。
若是他不肯承认此事是他所为,也不承认是夏言的弟弟,其实也没什么证据就能证明他有罪吧。
他始终把别人看得比他自己要重,这样的人若不能飞升,只怕天下修道之人就更难了。」
嘉靖又抬头看了老道的金身一会儿:「夏言已经***,老道罪行已由萧风抵消。
朕念其良善之心可,册封其为清散至善真人,准许入世观供奉金身,享人间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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