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伴儿去世以后,秦大江就进山压窝棚,下套子、下夹子、下压拍子。
一晃在山里住七八年了,秦大江绝对称得上是老山狗子。
这年头跑山人都守规矩,像秦大江这样的老山狗子,在山场都有固定的地盘,其他跑山人轻易不会来他的地盘来下套子什么的。
可因为那一场冲突,秦大江搬离了自己经营多年的老巢,这也算是背井离乡了。
人离乡贱,从原来那窝棚出来,秦大江就再找不着那么好的地方了。
林区虽然大,一百多个林班,可想下套子什么的,就得找那种择伐过的老林班。
择(zái)伐和皆伐不一样,皆伐是一面山坡上所有树全放倒。择伐是有选择的,挑那够粗的砍。
择伐过后,树墩拱树条,这树条是狍子冬天的主要食物来源。
择伐剩下的棹树、松树,秋天还能落果,野猪、松鼠还都在这儿活动。
这样,猎物充足。
关键是择伐过后,树墩开春憋出树条,充斥在择伐过的林子里,这样一来便于下套子。
像这种好地方,早都被人占了。
秦大江没办法,跑到95林班这边来,守着河沿子也就是水源。
然后,每天找水浅结冰处下夹子,夹黄叶子。
可前头每天伐木,天天油锯声、喊号声,树木东倒西歪地砸,就惊得这附近什么都少,黄鼠狼也不多。
从打秦大江到这儿,一共才夹着两张黄叶子。
两张黄叶子,一公一母倒是能卖个六十多块钱,但这还不够给他儿子秦强治伤的呢。
秦大江越说越委屈,越委屈越想说,话匣子这一打开可就关不上了。
李春明四人毕竟不是山里人,听秦大江一说,张冬至眼睛一横,道:“这啥人呐?这不土匪吗?大叔,那老头子在哪儿呢?”
“唉呀!”见此情形,赵有财紧忙把话头拦了过来,对秦大江道:“大哥呀,有这事儿你咋不早说呢?我家你大侄现在干保卫呢,还是营林保卫,巡林啥的都归他管。你这事儿,让他给你出面解决就完了!”
赵有财哪能不知道“欺负”秦家父子的老头子是谁?
他这么说,是不让李春明等人干涉,要不然这事还麻烦呢。
“哎呀,二兄弟!”秦大江闻言,面露惊喜地拉住赵有财的手,道:“我大侄儿现在这么出息了么?”
“嗨呀,那孩子行,挺知道上进的。”不管平常爷俩私下怎么相处,当在外面提起赵军时,赵有财满脸笑容,那份得意劲儿是藏不住。
“那可麻烦我大侄儿了!”秦大江摇着赵有财的手。
而这时李春明插嘴,和赵有财说:“赵师傅,这事儿你想着,可得跟你家赵军说啊。”
“就是啊!”秦竹松附和道:“这都解放多少年,山里还有胡子呐?”
“不至于,呵呵。”赵有财笑着摆手,道:“啥胡子啊?”
说着,赵有财手往秦大江那边比划一下,才继续说:“老秦大哥跟人抢地盘么,吵吵起来,岁数大人脾气脏(zàng)腥就动手了。”
“二兄弟……”秦大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有财拦住。
“大哥呀!”赵有财对秦大江说:“你赶紧给我们几个整口吃的吧,我们都饿了。”
“还没吃饭呐?”秦大江瞪大眼睛问,赵有财一甩手,说:“可不咋地,都掐老憋肚子呢。你有啥,赶紧给我们整一口。”
“那赶紧的。”秦大江说着就下地,挪开倚门的树墩子,开门顶风冒雪地去解挂起来的麻袋。
半响,秦大江回来,拿了个剩底的面口袋和一个铝饭盒。
“我给你们插点糊涂粥吧,热乎的。”秦大江说,李春明四人却是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上山打过猎,但他们是玩,谁也没真正在山里生活过。
他们以为秦大江即便不能炒俩菜,也能煮锅热汤面,再卧几个荷包蛋。
“行,大哥。”赵有财说着起身,拿过炉子旁边的小焖罐。
赵有财打开焖罐,随手拎起旁边装水的喂得罗,往焖罐里倒水。
这时候,李春明四人还没说啥,他们以为赵有财倒水是要刷那焖罐。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赵有财直接把焖罐就坐在了炉盖上。
李春明四人面面相觑,他们亲眼看见那焖罐内壁上还有嘎巴呢,显然是秦大江吃完上顿没刷锅。
李春明他们四人平常也不是太干净,老爷们儿嘛,一个个大大咧咧,但也没有这样的呀!
“赵师傅。”张冬至轻声唤了赵有财,试探着问:“不刷锅呀?”
“刷锅?”赵有财一笑,抬手往门外一指,道:“你打水去吧。”
张冬至闭嘴了,他们离河沿子有一里多地呢,他们沿着那儿过来,一路走都直打滑。
“呵呵,跑腿子窝棚就这样儿。”秦大江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他一手拎着面袋子一边,一手从袋子里抓出苞米面,就那么扔在锅里了。
看到这一幕,李春明四人眼睛都长了,但谁也没说啥。
秦大江那双手黑乎乎的,指甲盖挺长,里头还都是泥!
秦大江往锅里撒了两把苞米面,就被赵有财拦住了。
“大哥,剩点儿你留着吧。”赵有财说:“兄弟这阵儿忙,你等我忙完的,我给你背二十斤来。”
这一幕,又看的李春明四人目瞪口呆。
听赵有财如此说,秦大江往口袋里看了一眼,然后将袋子口一扎,对赵有财笑道:“行,二兄弟,你看着锅哈,别扑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