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一下熙河棉庄经济的运作。(1 / 1)

看到章评,有读者觉得,棉庄的发展可能有问题。

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熙河的经济模式,它压根就不正常。

作者君在前面的章节里,其实已经写过了这个问题,当然可能也是作者君没有说清楚。

有机会我会写一个番外,来详细介绍一下,这个体系是怎么运转的。

今天,就简单介绍一下吧。

首先,北宋货币是双轨制。

熙河用的是铁钱!

所以,存在着汇率差。

我在前面的章节,也说过了。

熙河的雇工们,包吃包住,每个月给铁钱作为工钱。

现在的时间线上,经过几轮薪水上调,雇工工钱已经涨到了500钱(新雇工起薪)到一贯钱(基干雇工)。

熙河铁钱和铜钱的兑换比我没有查到。

但我查到了北宋四川铁钱和铜钱的汇率。

在996年,北宋平定蜀地不久,第一次发行铁钱,官方汇率是1.1比1.

但官府的这种一厢情愿的做法,很快就引发了通货膨胀,不到半年,铁钱与铜钱的兑换率,就掉到了5比1.

注意,这是官价,以后我所有提到的汇率,都是官价。

请大家注意,官价和市价是两个概念。

就像今天阿根廷黑市汇率和官方汇率一样。

北宋朝廷对此焦急万分,所以在970年禁止铜钱入川,企图通过金融管制,控制通货膨胀,但结果是铁钱价格应声下跌,当年跌倒了10比1.

其后就是张乖崖治蜀。

经过这位名臣的梳理以及对交子的规范,铁钱汇率开始回到5比1.

不过很快,随着张乖崖离任。

真宗时,铁钱汇率重回10比1.

没有办法,北宋开始铸造大铁钱,这就是折十钱。

换在现在,就是印钞。

根据大中祥符七年,知益州凌策的奏疏可知,大铁钱每贯重达十二斤(宋斤,合今天7.2kg,平均每枚铁钱重大约9.3克上下,接近同时期小平铜钱的4倍重量)。

然而然并卵。

大铁钱和铜钱的汇率,在铸造八年后重新回到了10比1.

北宋印钞失败。

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四川铁钱和铜钱汇率,一直稳定在这個水平上。

直到神宗熙宁变法,又开始对四川铁钱动手。

通过各种手段,在官方层面抬升铁钱币值。

譬如在计赃(计算刑事案件案值)领域,将铁钱铜钱汇率换算成2比1。

同时也可能提高了铁钱铸造技术,用上了质量更好的铁。

四川民间铁钱价格因此可能在一定时间范围内,维持了相对稳定。

但是,很快的,随着神宗时代结束。

铁钱再次开始下跌。

绍圣时代,跌倒了2.5比1,徽宗大观5比1,然后10比1,又回到了原点。

通过这些我们现在可以得知,北宋铁钱、铜钱正常的、普遍被认可的稳定汇率是10比1.

注意,这里指的是折十的大铁钱。

就是凌策说的,一贯重十二斤,合7.2公斤铁,且在四川铸造发行的那种。

而在熙河等边境地区,使用铸造的铁钱,从熙宁王韶开边后,一直长期大量掺杂其他杂质,使这些铁钱在融化再铸造方面的价值无限接近于零。

所以,这些地区的铁钱币值,肯定远低于四川。

史书上也有很多熙河陕西的钱脆的记载。

所以,熙河当地的铁钱价值,在向宗回、高公纪没有去的时候,我个人假设,在15比1这个汇率上。

注意,我依然用的是凌策说的大铁钱,而非小平钱。

所以,向宗回、高公纪履任时,熙河路铁钱和铜钱汇率十五比1.

而他们管的是熙河路的钱袋子。

每年财政拨款,达到400-600万贯铜钱的熙河边防财用司。

换而言之,在最开始,也就是元丰八年六月熙河当地汇率15比1.

这意味着什么?

汴京赚钱熙河花啊!

一个巨大的套利空间出现了。

这也是熙河棉庄的盈利方式。

在书里我已经反复说过了,熙河路在元丰八年下半年,开垦的棉田数量,其实很少。

在整个元丰八年下半年,两人六月履任到十一月下雪,熙河路棉田开垦总数量,约在五万到六万亩之间(很多人最初只是象征性的应付了一下,没有多垦,包家、赵家比较捧场,多垦了一点,但这两家加起来不超过一万亩,所以才有了向宗吉带着王大斧垦地的事情)。

这也是元祐元年,春季播种的棉田规模。

但是……

从元祐元年春天开始,熙河一下子陷入了棉庄狂热。

为什么?

因为套利空间被人发现了。

因为,在元丰八年下半年,那些开垦出来的棉田,为了不荒废,很多人种了大豆、苜蓿、大麦、青稞。

然后,所有人都懵逼了。

棉花还没有收割呢,棉庄就已经赚钱了。

向宗回、高公纪控制的边防财用司,用官价收购土地里的产出。

因为在彼时,他们才是熙河本地真正的大地主。

属于自己买自己的产出,所以很大方也很公正。

直接按照朝廷政策来。

相当于,拿着汴京的物价,买熙河的物产。

大家在今天世界上很多地方,都看过这种情况,相信大家也能明白,这必然导致什么了吧?

所有人都疯了!

熙河的汉、蕃豪族,甚至吐蕃那边的溪巴温、温溪心才会这么铁了心,跟着向宗回、高公纪走。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利益。

向宗回、高公纪为了自己利益最大化,开始不在在铁钱里面掺杂质。

所以,熙河的铁钱币值开始上升。

在元祐元年春天以后,应该和四川齐平,达到10比1的币值。

那,可能就有读者要问了。

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用这些办法?

答案是北宋对经济金融的认知很浅薄。

司马光的‘天下财富自有定数,不在官府就在民间’,以及王安石的‘理财’之术,才是主流。

而所谓理财,多数情况下可以理解为加税或通过垄断方式获利。

然后就是熙河地区的情况,非常特殊。

这里的胡人数量,远远超过汉人。

就连军队和武装,也多为少数民族首领所有。

比如说包顺家族,常年是北宋在熙河地区的头号打手。

多次作为主力参与战争。

也比如说赵思忠兄弟等等。

他们都是拥兵数千,上万的大首领。

而北宋王朝对这些人,防备心极其严重,同时打压、排挤从未停止。

前文已经提到过,有文官曾上书,禁止蕃官出任汉官,以及到内地任职,只允许蕃官任蕃职。

在历史上这些人成功了,整个元祐时代,熙河的少数民族领袖备受打压。

而哪怕在熙宁-元丰时代,以及后来的绍圣-元符时代。

朝廷对他们,也是警惕、提防,胜过信任。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什么政策扶持、鼓励了。

熙河路文武官员们,除了警惕西夏、吐蕃外。

恐怕更多的精力,就是放在监视、提防这些投降的胡人首领身上。

特别是包顺家族,可以动员数万人,还有骑兵一万多。

根本就不信任人家!

所以他们才要请求神宗赐一个包姓。

这是在政治上低头——别打了,我自己人。

然并卵,士大夫们表示——少碰瓷。

所以,熙河经济长期停滞,无法发展。

所以熙河地区,每年都需要中央拨款,无法自给自足。

李宪时代,熙河每年拨款,多则七八百万(战时),少的也是四五百万贯。

这也是元祐时代,旧党司马光等人想要弃兰州的原因——成本太高。

但是,在本书中,随着向宗回、高公纪到任,在主角的支持下,这些限制,统统去掉。

不分汉胡,鼓励垦地,只要开垦,就承认是你的地!

同时,向宗回、高公纪还在拿着汴京的物价,合法合规的买熙河的产出。

而熙河的棉庄,雇工的成本和投入的成本,低到让人发指。

书里面,连王大斧这样刚刚转官的小使臣阶的武臣,都可以拿自己的俸禄,在元丰八年的下半年开垦出五百亩,并雇佣十几个工人。

所以,亲爱的读者,换你是熙河的某个豪强,你会不动心吗?

是,元祐元年春天,熙河路的棉花播种面积,只在5万亩到六万亩之间,哪怕后来紧急加种、补种了一部分土地,种植面积也不会超过十万亩。

但在整个元祐元年,熙河各州的汉、蕃豪族都在疯狂开垦土地,并利用时代的红利,大量雇工。

他们不仅仅将熙河路的大量劳动力变成了棉庄的雇工。

还把手伸向了吐蕃、横山羌部、党项。

还呼朋唤友,连拐带骗,甚至直接下场劫掠人口。

而这些新开垦的土地,没有种棉花,种的是大豆、苜蓿、青稞、小麦、燕麦、粟米。

熙河的土地贫瘠,产量远不如内郡。

但,还是那句话,汇率差导致了巨大的套利空间。

在主角故意放纵和纵容下,熙河本路,现在每开垦一块荒地,无论种什么,在经济上都是盈利的。

元丰七年,北宋开封物价如下:粳米每斗100文,绿豆每斗78文,小麦(未磨)每斗54文。

而熙河本地,以每亩产出两石粟、麦、青稞或者一石半豆类来算。

其产出是这样的——每亩粟、麦产值1000-1500文,豆类产值1200-1300文左右。

成本呢?

土地成本,约等于没有。

人力成本,一个雇工一个月五百个铁钱,一年六千个铁钱,按照10比1的汇率算。

这个雇工实际上只有600文每年的成本。

当然,雇主要提供食宿。

可食宿成本能有多少?

书里也多次说过了。撑死了,一个雇工一年在棉庄食宿和衣料上所用,也就是3-5贯铜钱。

就这,这个雇主肯定是良心雇主。

比如王大斧这样的好人。

实际上,没有良心的雇主,是可以极限压榨雇工,让雇工们自己去挖野菜,再随便给他们点盐巴、米麦,凑合着吃,饿不死就行。

衣服直接让他们穿到烂!

古人的道德底线,是很低的。

当然,还得算上一些农具成本什么的。

以北宋农具的价格,每个雇工配齐一套铁器农具。

大约是二十贯到三十贯。

但这肯定是多个雇工共用,同时因为熙河的都作院掌握在向宗回、高公纪手里。

所以,他们实际上是可以用成本价给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雇佣铁器农具的。

同时,在元祐元年四月之后,熙河本路铁钱,全部使用未含杂质的铁铸造。

可以直接融化铸造成铁器的那种。

出于良心,作者君将这些铁钱全部设定为四川使用的折十大铁钱,而非小平钱。

其成本每贯,以北宋铁价每斤均价11文算,12斤铁约132钱。

最后我们来总结一下,熙河的经济模式。

在铁钱、铜钱汇率不对等,且汴京、熙河当地物价存在严重倒挂的情况下。

棉庄主们现在的主要盈利手段,其实就是套利。

通过套利,他们的棉庄,在投入产出比上,达到了非常惊人的水平。

以王大斧在元祐元年春夏新垦的五百亩地来算。

其雇工十五到二十人照料这些新垦土地。

以全部种豆类、苜蓿,每亩产出1200文的下限算。

五百亩地,全年产值是60万钱,折780贯。

其雇工花费,人工全部按顶格的一贯铁钱算,每个雇工本年12贯铁钱,折铜钱1200文,20个雇工,就是两万四千文,折33贯。

食宿、衣料,算五贯,20个人100贯。

铁器农具三个人共用一套,每套顶格30贯,200贯。

节庆红包、年终红包、收获红包以及赏钱,按照每年发六次,每次给100铁钱,就是600,20个人一万两千,折铜钱1200文不到两贯。

再算上垦荒成本吧,每个人每个月垦地两亩。

500亩,需要雇佣250人,用一个月来垦荒,就是250贯铁钱,折合25贯铜钱(肯定不会雇佣这么多人,也雇不到这么多人,只能是叠加算,比如说雇工五十到一百,用两三个月来垦荒)。

王大斧的总成本就是360贯。

其收获却是780贯。

毛利420贯。

扣掉种子开支,算100贯吧(算上棉田!),还剩320,扣掉两税100贯,220贯。

所以,他最终盈利220贯。这些钱,足够他维持另外五百亩棉田的开支。

而他得到的是1000亩已经开垦好的土地!

朋友们,这可比任何东西都更具刺激!

当然了,作者君自己算术不算太好,可能算错了。

但无论如何,熙河棉庄盈利是普遍存在的。

而且是既开既盈利。

只要有资格垦荒,开垦出来就是赚到。

而且,这个模式的关键在于,朝廷其实不吃亏。

熙河本地物产增加后,就不需要从陕西等地千里迢迢转输粮草了。

节省的人力物力,在实际上使朝廷受益,等于降本增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