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饭的功夫,俩人随意闲谈了几句,等苏喆吃完,才撤去碗筷说起正事儿。
苏喆没替自家遮丑,把之前的冲突毫不保留的说了一遍,神态平静,无悲无喜。
许怀义打量着他,“心里难受?”
苏喆摇头,自嘲道,“最开始难受,后来,慢慢的就麻木了,现在完全没感觉,他要打要骂都随意,反正我无所谓。”
许怀义也没说啥宽慰的话,只随意的道,“你能想开就好,只要你不在意,就谁也伤不了你。”
苏喆看着他,带着几分忐忑的问,“你不会觉得我这是忤逆不孝?”
许怀义嗤道,“这算啥忤逆不孝?你又没跟你父亲掐起来,走的还是曲线救国的路子,已经跟尊重长辈和族里了,再说,父慈才能子孝,不然一味愚孝、是非不分,那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你真不介意?”
“我有啥好介意的?你是啥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不用去管旁人怎么看。”
苏喆松了口气,接着又苦笑道,“话是如此,可人生在世,哪能真的超脱在红尘世俗之外呢?”
许怀义道,“放心吧,即便今天闹了这么一出,苏家也不会传出你忤逆不孝的名声。”
见他有些发怔,许怀义笑着补了句,“你马上就是赵家女婿了,苏家只要不是蠢透了气,只要还想跟赵家结姻亲,就绝不会坏了你名声,就算苏睿背后使坏,你父亲对外,也不会承认的。”
苏喆反应过来,“也对,赵正庭今天去给我撑腰,苏家那些人看我再不顺眼,也都笑脸相迎。”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提醒,“这就是结门好亲事的重要性,婚后,你可得好好待你媳妇儿啊。”
苏喆点头,“我明白……”
应下后,他欲言又止。
许怀义白他一眼,“有话就痛快说,还是不是爷们了?”
苏喆干笑,“这不是有点难为情吗,没经你同意,就揽了件事儿……”
许怀义好奇的问,“啥事儿啊?”
苏喆偷觑着他的脸色道,“赵正庭想让帮他牵线,他有意跟你结交,我应下帮他传话……”
许怀义无语,“就这事儿啊?也值当你纠结一回?不就是交个朋友嘛,可以啊,明天游乐场开业,我带着孩子们去玩儿,中午你安排个地方,咱们吃顿饭呗,或者看他时间,我都行。”
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让苏喆感动不已,起身作揖道谢,也替自己解释了两句,“也不是什么人找我牵线,我都答应,应了赵正庭,一来是他刚帮了我大忙,我抹不开面子,二来,也是了解你性情,你喜欢交友,三嘛,也是最重要的,赵正庭此人值得相交!”
许怀义心里有数儿,不过嘴上还是配合着问,“怎么个值得相交了?”
苏喆认真的道,“先是他的身份,赵阁老虽退了,但赵家底蕴还在,姻亲旧故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他作为嫡长孙,赵家的资源大半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的人脉关系极广,与他交好,这些关系,便能为你所用,再者,是他的能力,他当年虽未列三甲,却也是传胪,后来更是凭本事进了吏部,成为炙手可热的员外郎,与他同科的年轻官员谁不羡慕?”
许怀义点着头,“还有呢?”
苏喆继续道,“最后就是他的品性,有一说一,他心思是深沉了些,为人也有些世故圆滑,但在朝为官,哪个没点心眼儿和手段?头脑简单的也走不到朝堂上去,况且,他为人处世都还有底线,也从不干那些仗势欺人、吃喝嫖赌的事儿,这点应该对你胃口。”
许怀义幽幽的道,“可他站队啊,兄弟……”
苏喆无语的看着他,“你现在还怕这个?整个武学院,不对,现在搞不好满京城都知道你许怀义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了……”
许怀义眨眨眼,“这话听着不像是夸人啊。”
苏喆失笑,调侃道,“放心吧,也不是骂你,顶多就是酸话,嫉妒你运气好,会来事儿,哪位皇子的人你都有所接触,像我、云亭,咱们关系还都处的不错,你和四皇子还有点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可你站队了?并没有,也没人疑心你站队,毕竟你还有个保持中立的、世家大族的师傅,文人清流一派的江先生也住你家里,你是啥态度,这还用猜?”
许怀义自黑,“估计大家都觉得我是多方下注、豪无节操的投机分子。”
苏喆摇头,推心置腹的低语,“不会,他们只会嫉妒你稳赢不赔,而且,上面那几位,其实也乐见你这般,他们欣赏你的本事,可不愿意你折在争斗里。”
“那你呢?”
“唉,我身不由己。”
许怀义闻言,打住了这个话题。
翌日,是个好天气。
许怀义照例带着孩子们去锻炼,这次阿鲤没跟着,她陪着顾欢喜去了丹桂院。
如今丹桂开始飘香,而湖里的荷花进入了苦败之季,吃饭的地儿便转移到了这处院子,顾欢喜亲自带人来收拾,户外的厨房和亭子早已建好,稍加布置便可。
阿鲤对布置没兴趣,她喜欢的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这里光桂花树就有上百棵,那香气汇集一起,却并不浓烈刺鼻,相反,清雅宜人的很,除此外,还有不少菊花,只是眼下,还不到绽放的时候。
顾欢喜见闺女兴致勃勃的到处转悠,像是逡巡她的领土似的,也不管她,指派着丫鬟将漂亮的桌布铺在台面上,又摆上应景的插花,椅子上放了柔软素雅的坐垫,还有造型可爱的靠枕,四周还挂了能挡风的竹帘,头顶上也悬挂着一些竹编的精美挂饰,喔,还有一串铜铃,迎风飘荡,发出悦耳的声响。
离着不远就是厨房,做好了饭菜,走几步就能端上桌,天渐渐凉了,这样才能吃上热乎的,不败了口感和味道。
今早上做的蒸饺,薄薄的皮儿,都能看到里面的馅料,在笼布上软塌塌的,用筷子提起来,却似能听得见里面汤汁的晃荡声,极为诱人。
除此外,还有好几个口味的粥,甜的、咸的,尽量照顾到每个人的喜好。
饭后的水果、点心,同样必不可少,为了能准备及时,厨房的人是最多的,也是顾欢喜最上心的地方,有卫慈管着,腊月磨练了大半年,也快出徒了,其他的丫鬟婆子搭下手,都配合的不错,偶尔顾欢喜也亲自下厨,尤其是想换换口味的时候。
她今天就上手做了个桂花糯米藕,藕是从湖里新挖的,还不够老成,却自带一股鲜甜,塞上泡好的糯米,封口,用红糖和蜂蜜水小火慢炖,等到汤汁粘稠,再撒点桂花,便可出锅切片、装盘上桌了。
那味道,软糯香甜,很少有人对它有抵抗力。
果不其然,饭桌上,几人尝过后都赞不绝口,连不爱吃甜食的焦大夫都多吃了好几片。
饭后,许怀义带着几个孩子去了苏喆新开的游乐场,虽说家里也有,但新建的规模更大,而且,周围还有很多新奇的小店,吃喝玩乐都齐全,还是非常值得一逛的。
顾欢喜也抱着闺女,单独坐了辆马车,倒不是她想去凑热闹,而是新开的美容店头回开门营业,她不是很放心,总得去看一眼。
他们去的比较早,还不到开业吉时,但门口已经围聚了不少人,有小厮在维护秩序,倒也不显得乱糟糟,还有精明的小贩在这儿支棱起摊子,卖些孩子们喜欢玩的东西,惹的他们都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
许怀义一行人直接从后门进的,这会儿游乐场里冷冷清清,正好没人跟他们抢。
几个孩子挑着自己喜欢的游乐设施,雀跃的冲过去。
许怀义带着家里的几个护院,守在一边,俩人看顾一个孩子,唯恐他们有个闪失。
顾欢喜把闺女交给许怀义,就带着丫鬟去了店里,店铺很大,她坐了隔间设计,这样更有私密性,方便女客们能全身心的放松和享受。
店铺里的女工都是许怀义帮着买来的,签了死契的人,统一着装,统一培训,技术达标后才能上岗,顾欢喜亲自一个个的试用过,还教了她们一些跟客人如何良好沟通的技巧,别看她是个社恐,但她有理论知识啊。
把人都召集到跟前,顾欢喜又再次强调了一遍店里的规矩和服务宗旨,给了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一众人上工的精神面貌顿时就不一样了。
吉时到,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顾欢喜站在店铺的二楼,正好能瞧见大门外的盛况,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乌压压一片。
还有舞狮的队伍,不停的腾挪跳跃,叫好声和鼓掌声一阵接一阵。
开场的热闹和人气,都有了。
大约一刻钟后,大门敞开,人们呼啦啦的涌了进来,从高处远观,真是如潮水一般。
免费的号召力实在强大。
顾欢喜看到这景象,却不由有些担忧,“几位少爷还没回来吗?”
卫慈摇头,“还没呢,许是还没玩尽兴。”
“这会儿人太多了,又都是孩子,磕磕碰碰的,万一打起来……”
“有老爷在呢。”
想到许怀义的社牛属性,还有他的控场本事,顾欢喜呼出口气,“算了,让他操心去吧。”
卫慈抿嘴一笑,“您就是信不过老爷,也得相信几位小少爷啊,几位少爷可都聪明着呢,不会吃亏的,就是小姐,也机灵的很……”
顾欢喜渐渐缓解了焦虑,找了个僻静的雅间,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拿出随身带的一本书,翻看起来,偶尔抬头往窗外看一眼。
没多久,店里便来了几个好奇的女客,顾欢喜隐约听到些动静,她坐着没动,只给卫慈使了个眼色。
卫慈意会,开门出去。
半响,她才脚步轻快的回来,面上带着笑意,“太太,客人都很满意呢。”
顾欢喜闻言,也不由扬起唇角,“那就好,中午你让人送一桌菜来,开业大吉,总要庆贺一下。”
卫慈应下。
直到临近午时,许怀义才让人来店里传话,这里都是女客,他们不方便过来找她,直接在后门集合。
顾欢喜到的时候,就见几个孩子玩的身上都脏兮兮的,满头的汗,但眼神极亮,显然是玩的很开心,阿鲤最狼狈,头上的小揪揪都散开了。
“娘,娘……”
“婶婶!”
顾欢喜含笑应着,问了几句后,便催着他们上车去收拾一下自己,车里有换洗的干净衣物。
她把阿鲤抱过来,带着她去了另一辆车上梳洗,许怀义也跟上来
阿鲤兴奋的坐不住,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小嘴叭叭的说着游乐场有多热闹,小孩儿有那么多那么多,她用手比划着,神情夸张。
许怀义笑眯眯听着,拿着浸湿的软帕子,轻柔的给她擦脸。
顾欢喜则帮她换着衣服,顺带问了句,“有欺负你们的吗?”
阿鲤天真的摇头,小揪揪上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呀……”
顾欢喜不太相信,“那么多孩子,大家都争抢着玩怎么办?没有打架的吗?”
阿鲤一脸茫然,“没看到呀……”
顾欢喜转头,用眼神跟许怀义求证。
许怀义解释道,“我带着好几个护院守着,谁那么不长眼来找事儿?寻常百姓不会,权贵子弟嘛,好多都认识长治和江逸,那俩人的身份,也没几个敢惹的,所以咱闺女啥阴暗丑陋没见,就顾着玩了。”
顾欢喜好奇,“那别处呢?”
许怀义随意道,“别处肯定是在所难免,那么多孩子呢,打打闹闹也正常,只要家长不掺和,就闹不起事来,家长要是不懂事,苏喆雇的那些人,自会上前调停,总体来说,还算和谐。”
“差着阶层呢?”
“那他们自有一套相处模式。”
顾欢喜了然,低头又问阿鲤,“游乐场里有女孩子吗?”
阿鲤歪头想了想,“有,很少呀……”
许怀义补上句,“确实不多,大概也就沾了三分之一还不到,而且,大都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看她们的穿戴就知道,权贵官家的小姐,没见着几个。”
顾欢喜道,“那些人家的姑娘,规矩太多,本就不轻易抛头露面,况且这种玩乐,在她们看来,动作也粗鲁了些,不来,很正常,会影响贞静温婉的名声。”
许怀义嗤道,“迂腐,才几岁的孩子讲哪门子的规矩?还粗鲁,那叫活泼可爱,咱家阿鲤不管那些,多大都能玩儿,看谁敢叨叨。”
“你就惯着吧。”
“我愿意……”
说着话的工夫,马车缓缓停在了水云轩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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