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约莫过了半个多月,他们不再遇到什么凶险之事。生活难得平静,平静难能可贵。这段日子几人没有走得很快。一来,是山海托人带了信,约了他们在特定的地点见面,不必走得太急。二来是谢辙的意思。他们现下的情报与装备都颇为不足,贸然前行算不上明智之举。何况殁影阁一直没有什么动向,就算外面的人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
这是一座稍大的城池,就是那种典型的车水马龙之地。到了这种地方,总要停下脚步逛些时日的。但大家都看得出,谢辙没什么心情。他维持这种状态已经很久了,永远板着脸,低着头,像是在默默想着自己的事。这也不难理解。睦月君赠予的风云斩就这样落入贼人手中,有借无还,真是令人既恼火又无奈。四人之中,算得上战斗主力的只有他和寒觞,可两人的兵器在现在都起不到什么作用,不知火的力量也到了忱星身上——而她并没有随他们一并前行。虽然寒觞的心情像是恢复许多,还安慰几人:
谢辙说,在这儿多停些时日,他在城中找了一家有名的兵器铺,能把自己随便买的剑锻得更结实些。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远近闻名的店铺,虽然改造不难,可等排到他还需好些天。他们就在附近一户人家落脚。住宿环境不是很好,比不上客栈,但胜在便宜安全。
寒觞说,
谢辙说,
聆鹓这才勉强答应了。这两天,她都和问萤一起上街游荡。八月中秋,九月重阳,她们一样都没赶上。不过就算是平日,这座城池依然热闹,商街该卖该吆喝的是一样也不少。这两天她们总能买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回来,多是糖果和摆件。其实这些东西,要走的时候也带不了多少,她们买来看一阵就送给街坊邻居的小孩。
这是在此地停留的第四日。不知为何,问萤的心情有些消沉。聆鹓拉着她逛,到了街坊推荐的一家布料店。这里的布子虽有些贵,却胜在颜色艳丽,花纹新颖。
说着,聆鹓就要拉问萤走。问萤却站在原地,又一把将聆鹓拽了回来。她说:
问萤不是在朋友面前能藏住秘密的人。她面露难色,皱着眉轻轻点头。
聆鹓顿住了。她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嘴上说不出话。的确如此。她虽也会定时给家里寄些家书,却只字不提那些差点送命的事。家里人一直以为,她只是和一些信得过的江湖朋友在游山玩水,增长见闻罢了。若是让他们得知真相,定然会担心有加。断了钱财支援是小事,万一会迁怒于友人,找他们的麻烦——这种事是聆鹓绝不想发生的。
不想再大手大脚花钱的问萤多少让人扫兴,但聆鹓理解她的好意。她们这一天什么都没有买,就连午饭也是随便在街边的小摊解决掉的。可等到傍晚回到住处,便又有事情发生。
住处的院门口停着一辆宽敞的大马车,在这狭窄的小巷里显得突兀。一进小院儿,站着两个年轻力壮的男性,和一位眉目凌厉的女性。刚进来的时候,聆鹓和问萤还以为他们是主家的亲戚或者客人,准备打个招呼就回屋去。没想到女性拦住她们,不许二人靠近房门。那两位男性更是带着强大的威严靠过来,面色算不上凶恶,却也不善。
问萤生气地说,
聆鹓不安地大喊,
房门被推开了,谢辙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来。寒觞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却伸出手招呼问萤过来。问萤一时呆住了,她下意识想拉聆鹓,手却停在半空。
她想明白了。也难怪兄长昨夜会说那番话……
两人伸手抓着聆鹓,活像是要绑架她一样。她的不安几乎到达顶峰,奋力挣扎起来。可一个小姑娘哪儿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的对手,况且是两人。那眉目凌厉的女人放缓了语调,尽可能耐心地对她说道:
聆鹓努力甩动手臂,袖子被卷到手肘上面去了。手臂上依稀可见一些疤痕,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女子见状很是心疼,立刻蹲下身来拈住她的手腕,关切地说:
谢辙走近了些,但不再更近。他双手背后,昏暗的暮色令他的表情颇显阴沉。他木然地说道:
女人说道,
聆鹓大喊着,
说着,她的语调里便有了哭腔。她知自己是理亏的,瞒了家里人这样久,谢辙也未曾将真正的实话都说出来。大约是知道她那些微小的谎言,也大约是怕惹上更多麻烦。她眼里挂着眼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问萤。问萤跑上前去拽寒觞的手臂,可寒觞也只是摇了摇头。
于是问萤也就作罢了。她将同样无助且无奈的目光放到聆鹓身上。这一刻,聆鹓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被恶人绑架、被妖怪袭击,那些九死一生的过往都不曾让她有这等程度的恐惧。她觉得委屈。不止哽咽,她想放声大哭,于是她便这么做了。她从未哭得这样惨烈。
问萤多少有些赌气地冲回屋里。她知道无法改变兄长他们的决定,也知道对聆鹓真正好的是什么。谢辙背过身去,对她的胡闹不加理会。而寒觞只是劝,像过往无数次和稀泥那般说着好话,只是这次被哄的对象成了聆鹓。而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夜幕下,谢辙背对她说,
聆鹓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却听不到回答。女子对两人连连道歉又道谢,招呼青年人将她带走。他们尽力不伤害她,可怎么也拉不动。连拖带拽没有用,二人干脆将她架起来,真如绑匪一般将她塞进门口的马车去了。
星辰之下,孩童般哭闹的声音逐渐远去。谢辙如释重负地靠在墙上,抬头望着远方,目光的落点比星星还要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