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无心爱良夜第十五章有幸同行从此无心爱良夜第十五章有幸同行:、、、、xbiqugu
叮铃铃
孙小蛮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举起手来,轻轻摇晃她腕上的小锤。
那声音十分清脆,好像父亲在举着她的小手,在晃动中敲击童年。
她躺在三山城仅剩的那座山峰上,躺在山顶。架着二郎腿,一只手枕着后脑勺,一只手高举,迎着天光,时不时地摇两下。
她也眯着眼睛看天光。
城里正是喧嚣的时候,山上有她,也会热闹一些。
以她如今的实力,窦月眉悄悄跟上山来,当然瞒不过她的感知。
但她并不说话,等着自己倔强的母亲。
大概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推不倒的山。她走得越远,越知道困住母亲的是什么。
“把你的二郎腿放下来!”窦月眉爬上山头就发作:“女孩子家家的,像什么样子!”
孙小蛮撇撇嘴,赤足在空中一转,轻盈地弹起身来,就势改为盘坐。
窦月眉在她旁边坐下来了,语言攻势还未停止,甚至开始上手:“你看看你穿的什么?好歹穿条裙子呢!天天上面一件短褂,下面裤脚截在膝盖,哪里像个女孩样?”
“女孩是什么样?”孙小蛮晃晃悠悠地笑:“一定要长发披肩,长裙飘飘,绣花鞋,玉坠子,温柔贤惠,素手做羹汤?”
“做羹汤……倒也不必。”窦月眉自己也不太会做饭,自然不同意这一条。“总之你多少拾掇一下自己吧?也是大姑娘了,该知道爱美,成天还像个小孩子。”
孙小蛮摇头晃脑:“我从小就这样,你现在才看不惯呀?”
“女大十八变,一年一个样子。”窦月眉瞧着自己的女儿:“你倒像是定住了。”
孙小蛮摇头道:“变不得,变不得。”
窦月眉柳眉倒竖:“怎么变不得?”
“我太优秀,太早修成武道二十一重天啦,气血练出神性,已然青春不老——长不高咯。”孙小蛮低头看了一眼,嘿嘿嘿地笑:“也长不大。”
窦月眉不相信:“以武夫对肉身的掌控,想长高一点,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变动血肉骨骼,却也不是难事,但总归不是本来样子,影响战斗。”孙小蛮高举她看起来并不很有威慑力的拳头,很有信念感地道:“我辈武夫,拳头硬是唯一真理!”
“杀千刀的,王骜都教了你什么。”窦月眉扶额哀叹:“你们一個胖一个小,老娘的花容月貌,竟然继承不下去……真是人间憾事!”
“笑颜减减肥兴许能成——”孙小蛮随口接话:“笑颜呢?”
提到孙笑颜,窦月眉更头疼:“在家搞发明呢。他要发明一门以吃为主的道术,吃的越多,长得越胖,越有力气。”
孙小蛮竖起大拇指:“有志气。”
窦月眉将她的大拇指抓住,按了下去,笑眼问道:“小蛮,伱现在有没有交什么朋友啊?”
“当然咯!”孙小蛮大大咧咧地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多个朋友多条路。回头你要揍谁,我打个招呼的事!”
窦月眉往近凑了凑,声音也压低了点:“我是问,比较好的朋友。”
“都比较好啊!”孙小蛮爽快地道。
“你个死丫头,给我装傻。”窦月眉拿手指头戳她。
孙小蛮并不挪位,但扭身一躲。
窦月眉继续戳。
到最后手指头都戳出幻影来了,也都被一一躲开。
孙小蛮躲得十分轻松,笑着道:“怎么突然问这些?”
窦月眉气呼呼地停了手:“大过年的,不都在问这些吗?”
“您可是超凡修士。”孙小蛮道:“得脱俗呀!”
窦月眉道:“我可不住在山中,我在城里。家家户户都悬灯笼,挂桃符呢。天天早上鞭炮响。”
“呼。”孙小蛮吹了一口气,那口气冲上天空,化为白虹,又绽开似烟花雨:“又过年了。”
以前每次过年,她都会来竖笔峰脚下,也不做什么,就晃悠两圈。今年倒是上了山顶。那块碑石……那块碑石,她绕着走,她不靠近。
玉衡峰倒了,飞来峰飞了,其实都还好。竖笔峰还在就还好。
唯独竖笔峰,绝不能叫任何人移走。
她在山上留下自己的拳印呢。
时光荏苒,她虽然没有长得很高大,但已经是个拳头很硬的人。
窦月眉忽然道:“其实小胖子没有在搞发明。小胖子他在被窝里哭鼻子呢。”
孙小蛮本来想笑一句真没用,但是没笑出来便只皱了皱鼻子。
窦月眉看起来倒是平静,语气也轻快:“上次听你提到姜望,你们现在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啊。平时不联系,遇到了就喝个酒。”孙小蛮道:“都是哥们儿!”
窦月眉轻‘哼’一声,也皱鼻子:“你那个死鬼老爹和我,还有你师父,最早也都是哥们儿。”
孙小蛮当即道:“那你跟我师父也能凑合!”
“没大没小。”窦月眉轻轻打了她一下:“你爹在旁边听着呢,他是个拿醋当水喝的,当心爬出来揍你。”
“才不会呢,他最疼我了。”孙小蛮晃了晃手链,又顿了一会儿,才道:“我爹肯定希望你开心。”
窦月眉笑道:“你什么时候见我不开心?我跟你爹之间的快乐,够我回味余生。”
“哎哟。”孙小蛮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听着牙酸。”
窦月眉又道:“娘跟你说点正事——你往后如果要找道侣,记得要找修行天赋跟你匹配的。毕竟修行这种事情,终要自求,很多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道侣老去,那滋味可不好受。老娘这才守了几年寡呀,白发也多了,皱纹也多了……好在人生不算长,只有几十年光景。”
孙小蛮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窦月眉止住了作为家长的滔滔不绝:“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娘不喜欢,收回去。”
孙小蛮瞬间收回泪光,眼睛亮晶晶:“老窦,你可一点都不老,还是很漂亮!”
“你这孩子。”窦月眉又打了她一下:“出门在外,不能太实在了,知道吗?容易叫人骗!”
“娘欸。”孙小蛮瞧着她:“我爹的修行天赋应该比不上你吧?你怎么自己找的跟教我的不一样呢?”
窦月眉抬手又是一下:“这就叫经验教训!知道不?”
孙小蛮频频挨打,却只是扭头看着山外:“我师父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师父是怎么说的?”窦月眉问。
孙小蛮道:“我师父说,他曾经问过你——如果注定不能天长地久,那‘开始’是否拥有意义?”
“我是怎么回答的呢?”窦月眉双手抱膝,把脸贴在膝盖上。
孙小蛮道:“你说——有幸同行,比天长地久重要。”
窦月眉弯起嘴角,笑了。
那笑容实在漂亮。
当今之世,号称天下武道前三的,一共有五人。都是卡在武道二十六重天的境界,进一步就能轰出绝巅,正式为武立道,开辟新天。
除了王骜是几无争议的第一人,剩下四人难分高下。
他们分别是魏国大将军吴询、荆国右护军射声大都督曹玉衔、景国晋王孙姬景禄、墨家真人舒惟钧。
其中吴询的实力可能有更多人认可,再加上他在魏国大兴武道,整训武卒,是旗帜人物,于武道上的贡献,确实是紧追王骜之后。
曹玉衔贵为荆国十三军的兵主之一,霸国一方诸侯,却是非常低调的一个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起门来练拳。整个射声府,也是荆国诸境里不太有存在感的地方。
甚至于先前在西扩战争里,曹玉衔亲自挂帅,打个高国都蹑手蹑脚,好像生怕惊动了谁,或者不小心把什么碾碎。
他的用兵风格用黄弗的话来说——“就像小偷进门”。
黄弗不止嘴上这么说,公文上都这么写——“吾观曹玉衔用兵,如梁上君子。”
但要说到个人武力,论及阵前斗将,或强者放对,曹玉衔的风格却很是刚猛。其自创的三十六路碎玉拳,轰遍北境,号称“只为玉碎”。
这也是当今时代,武道至高拳典之一。
在所有的武道宗师里面,晋王孙姬景禄是最特殊的一个。
其他几个武道宗师,要么是小时候家里环境不太好,选择不多,如王骜。要么是自小家教严格、治家如治军,在鞭子底下长大,如曹玉衔。总之从小就磨砺出过人的意志,靠自己的韧性和努力,轰出一片全新的天地。
独他姬景禄是锦衣玉食惯了,出身显赫,自小众星捧月。却放着堂皇大道不走,奢靡生活不过,选择直面荆棘,践行武道。
要知道,景国是最能代表主流的国家,道门也是最能代表主流修行体系的山门。武道这种“另辟蹊径”的选择,是不太能被一些老古董认可的。
当然,他是晋王姬玄贞的孙子,他有资格做任何选择。他也用当世武道最前列的力量,证明了他的选择。
在景国皇室宗亲中,晋王府毫无疑问是实力最强的一支。
晋王姬玄贞乃帝室真君,实力强横,镇压天下多少年。晋王孙姬景禄是武道得真,眺望绝巅,有机会一步登天。
景禄景禄,世食景之禄也。
姬景禄生下来就担负着使命,有人说他对武道并不虔诚,他修武只是景国帝室对修行未来的有意押注。也有人说,堂堂晋王孙,弃道修武,是景国皇室对道门的试探。
但无论如何,天下武人排序,他永远坐有一席。
“天下武道前三”里的最后一个,是墨家的舒惟钧。
他是典型的苦修派,最守旧的墨家门徒,以墨家祖师之规训,为人生信条。钱晋华骂他“石疙瘩”、“绣铁块”,说他应该撞死在牌坊上。
但偏偏又是他,在“善假外物”,善用机关傀儡、甚至常用机关改造肉身的墨家,什么外物都不借用,砥足苦修,把自己的肉身探索至如此地步,身登天下武道修士之绝顶。
武道的广阔前景是可以想象的。
现在只是最后一步还未突破。
前方迷雾之中,已经填进去许多武道真人,尚不知还需要填多少。
真要说“下注”,其实天下习武者已经不在少数。六大霸国里,只有齐国没有武道真人。毕竟是最晚成就霸国的,在底蕴上有所欠缺。当今齐天子登基也才六十四年,便是想要押注武道,六十四年的时间,用有限的人才去填一个武道真人,并不那么容易出来。
更别说要走到最前面与王骜去争。
在现今这个时间段,能争武道最后一步的,也就王骜、吴询、曹玉衔、姬景禄、舒惟钧这五人。
天下称“大宗师”的,都是在某一方面学问上有卓越的建树。修为上并不明确言及,但也都默认是绝巅。毕竟未将道途走至穷途,如何能称宗述道,为天下师?
但这五人都未走出最后一步,也都被称为武道宗师,的确是在武道上已经登峰造极,自开源流。
若非前面无路,都是可以一念即成的。
自“凤鸣天绝”之后,钜城就再也没有离开。
新任钜子鲁懋观,一改“钜城不落”的传统几乎将钜城锚定在天绝峰,让墨家在现世产生了一个固定的门户,也将历来机密的墨家核心,裸露在世人的注视中。
这是一种态度,墨家要直面一切,对的错的,过去的,将来的。
除夕当夜,在墨家内部的“尚同”会议上,鲁懋观正式提出“正本清源”——
他要彻底清洗“钱墨”思想的流毒,重新树立墨家的精神,重塑墨徒的追求。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鲁懋观站在铁架子上说话。旁边就是一个三十三丈高的大铁炉,其间不知在锻烧着什么,灼人的热浪一波波外涌。
符文玄铁所铸的架桥,便是环绕着大铁炉的腰部铺开,四通八达,绵延至视线不能及的远处。
总计一千两百九十六个大铁炉,堆成墨徒口中被称为“炉森”的地下空间。
它当然是钜城生产力的体现,也是钜城内部大部分机关的驱力来源。
在炉森的最底下,烧红的铁水静静流淌。这片铁海十分安宁。
以鲁懋观所立之处为中心,“炉森”之中散落着许多身影,一共九尊,或站或坐或虚悬空中,或傀儡代行,或只有投影。
墨家的“尚同”会议,参与者都是墨家内部所尚之“贤”,是谓“墨贤”也。
所以倒也没有什么森严的等级规矩,只是“尚同”会议之后,所有人都必须要严格地执行。
自钱晋华上任以来,新墨旧墨冲突愈演愈烈,这“尚同”会议已经很少召开了。
鲁懋观像一位勤勤恳恳的老农,远多过于像一位显学圣地的首领,但是他站在那里,又给人一种大家长般的踏实感和信赖感。
“钱晋华虽死,但钱晋华所代表的‘钱墨’,不会轻易地随他一起离开。‘钱墨’之所以扩张迅速,之所以得到许多墨徒认可,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应运而生。是过去墨家在困境中求变的出口,是很多墨徒想要改变现状的表现。”
他说话的方式很质朴,用词也很直白简单:“我们要改变,但不能说在否定‘钱墨’的同时,又不知道未来该往哪里走。又或者说,给出一个更错误的选择。我们要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打破困境的方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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