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无心爱良夜第八十七章君子之争从此无心爱良夜第八十七章君子之争:、、、、
斗昭觉得不虚此行。
姜望却觉得……
非常虚。
此刻他虚得不行。
天人五衰所造成的伤害,仍然在身体里恶化。
说起来他是救下了左光殊和月天奴,保住橘颂玉璧,成功脱身。
但其实只是斗昭对战斗的渴求更甚于九章玉璧,根本没对左光殊再出手。不然的话,姜望是拦不住的。
斗昭是全方位几无死角的强大,不但修为超出,刀术碾压,就连战斗才情,也是绝顶。
他竭尽全力,也只能挣一个逃命,而断无取胜可能。
直到此刻,才来得及处理伤势。
此时此刻,他盘坐机关摩呼罗迦的头顶,疾风骤雨皆在金光外。好像隔窗看着这个世界,有一种朦胧。
这尊人身蛇头的摩呼罗迦,左手托着禅坐的月天奴,右手托着昏迷过去的左光殊,穿行在风雨里。
三者皆重伤,谁也帮不上谁。
摩呼罗迦左手五根巨大的手指弯曲着,如同月天奴的神座。
她闭目凝神,面有禅光,正在全力修补神魂。
姜望对这位洗月庵的高徒相当好奇,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身上不断散发的恶臭。
但见得月天奴面无表情的样子,才反应过来。
以她的傀儡之身,即使是有嗅觉一类,也只是作为辅助战斗的感知存在,不会真的对香臭有什么感受。
月天奴这样的洗月庵天骄,能够和大楚千年世家屈氏搭得上关系的存在,为何会是傀儡身?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
姜望摒弃这种忽然掠过的杂思,五心朝天,同样闭上眼睛,顾自处理伤势。
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是为天人五衰。
天人寿命将尽,于是有此五衰之相。
斗昭这一刀没有直接斩中姜望,不然他也无法坚持到现在。
可若是任由五衰继续恶化,也只能一步步走向死亡。
被斩入体内的五衰之力,毕竟只是彼时大战的余波,不及时处理也能杀人,真个静下来全心对抗,办法是有一些的。
比如调集道元,遍布身体,接触每一缕游走的五衰之力,一点一点地分化、包裹、调和……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也是相对安全的过程。
以姜望对道元的细微控制力,足够做到这一步。
但他没有这么选择。
而是用赤心神通的不朽之光护住要害,然后直接在体内调动三昧真火,围追堵截,全面绞杀!
轰隆隆!
风雨中偶有惊雷响。
把身体变成战场,在每一个五衰之力肆虐的角落焚杀,这当然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姜望甚至是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吐血。
血是黑色的,有腥臭之味。
身内的伤势不仅仅跟天人五衰的刀劲有关,也跟三昧真火有关。实质性的神通之火在体内窜动,再怎么控制入微,也无法避免受伤。
用恶化伤势的手段去阻止伤势继续恶化,实在是重症用猛药,一个不小心就会治死自己。
也就是他刚刚立起第二座星楼,身体又得到了一次强化,不然现在就该扛不住了。
但除了微微拧着的眉头,他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早已经习惯了忍受痛苦。
“你不妨等等,等我稍好一些,我有办法解决你的伤。”月天奴忽然说道。
她在禅定之中,亦捕捉到了姜望体内剧烈的交锋。
那种痛苦,她是能够体会的。
姜望睁开眼睛,看着她,略有些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来不及的。”
继续焚杀,继续痛苦,继续吐血。
如此选择,如此承受。
来不及?
只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月天奴便好似听懂了什么,不再吭声,只是也选择了一些相对激进的办法,默默地修补自己。
姜望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保持警惕的同时,也是转移一些痛楚。
到了这个时候,体内三昧真火已经围住了所有的五衰之力,正在焚杀,倒是不需要投入全部注意力了。
月天奴选择开口的时机非常巧妙。
姜望觉得,她可能因为什么原因,没能最大程度上发挥自己的实力,不然应该可以给斗昭造成更多一点困扰才是。
身上实在是痛,他本能般东想西想地去舒缓。
“确实来不及了。”风雨中,有个声音说。
钻透了雨幕,响在耳边。
机关摩呼罗迦定住了。
微笼着金光的高大身躯,兀立在暗沉沉的天幕下,有一种冷硬的气质。
姜望和月天奴都盘坐不动,他们都是清醒的人,知道在这种时候,什么事情最重要。能多恢复一分力量,就多一分可能。
至于来者的样子,总会看到。
雨幕如珠帘。
有两个人“卷帘”而来,踏空漫行。
他们就走在机关摩呼罗迦的正前方,当然也在盘坐蛇头的姜望视野中。
一者样貌不佳,身穿襕衫,头戴进贤冠,左肩上停着一只黑色的蝴蝶。
另一个也戴着进贤冠,却是一顶铁铸的冠。身上披甲,两只眼睛一大一小,莫名的还挺协调,甚至称得上好看。
来者当然不善。
说话的人,是那个身穿襕衫的。
姜望早在观河台上就见过,认得他是越国天骄革蜚。那么旁边那位穿甲的大小眼,定然就是伍陵了。
为了避免对方的警惕,他停止了吐血:“有朋自远方来,姜某伤重不能迎,失礼了。”
伍陵的性子大约是直接一些,并不理会姜望的寒暄,只是看着他,目光饶有兴致:“你是怎样猜到的?”
对方愿意聊天,姜望也乐得多说几句。
“山海境这样大,我本以为我是很难找到光殊他们的。”他如是说道:“但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他就在这个方位,等我找过来……呵呵,居然真的在。你说巧不巧?”
革蜚微微一笑:“有时候灵感就是这样突如其来,怎么这也值得怀疑吗?”
他继续往前走:“看来你是一个多疑的人。”
姜望想,或许那所谓的灵感,就是革蜚的手段,所以他才这样说。
“或许并不值得怀疑。”他虚弱地笑了笑:“我只是在山海境这种鬼地方,保持警惕。”
他没有说的是,那种灵感才出现的时候,就被赤心神通所抵御,根本对他没有影响。他只是故意跟着这种灵感来走一遭,想看看背地里是何方神圣。
等赶到地方,看到左光殊坠海的一幕,自是不可能按捺,直接拔剑参战。
起先他以为,那种突来的灵感,可能是斗昭的手段。像斗昭那么骄傲的人,兴许是洒饵垂钓,想把竞争者全都引过来杀。
但是在成功逃离之后,他又推翻了猜测。
因为他并没有在逃跑的时候,遇到斗昭的后手。
这说明彼时交战的那个地方,并不是斗昭所预设的战场。
姜望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引人来杀,或多或少也会在附近布置一点什么的。
既然那种突来的灵感,并非斗昭的手段。那么那个真正布下手段、引导他们交手的人,在哪里?
作为黄雀,当然只会在战后出现。
也只可能堵在他们离开的路上。
但是这个距离不会太近,因为此人必然不想提前被自己或斗昭发觉。
在姜望的判断里,大约就是现在这样的地方了……
他已经授意月天奴,让机关摩呼罗迦尽可能飞行飘忽,但是坦白说,被拦住才是正常的。
设局的人,不可能连一具傀儡都截不住。
为什么他要选择那么暴烈的方式,直接以三昧真火来焚杀体内五衰之力?
抢的就是时间。
用痛苦来争取机会。
这时候伍陵说道:“保持警惕是好习惯。希望你知道,审时度势也是。”
进贤冠二人组一边说,一边靠近,大约是在用一些手段排除范围里有可能的布置。
面对这个能够与斗昭正面交锋然后脱身的人物,他们并不掩饰自己的警惕
“当然。”姜望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头,似乎完全压制不住自己的伤势,又好像略带刻意,是一种示敌以弱的伪装。
总之故弄玄虚,叫人不好判断。
然后用一种坦诚的表情,笑着说道:“两位有什么想法尽管讲,如果有可以效劳的地方,我很乐意。对山海境来说,我们都是过客,应该互相帮助才是。”
“姜兄真是一位很有觉悟的奇男子。”革蜚于是也笑了笑:“那么我们就厚颜直说了。请把你们的玉璧交给我,我保你们安稳退出山海境,不伤本源。如你所说,我们都是山海境的过客,没必要结怨。”
“两位兄长,何不早言?”姜望一脸苦涩:“你看我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哪有可能在斗昭手上保住玉璧?”
“都被那厮抢啦!”他悲愤交加,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嚷道:“斗昭现在手上一共有三块九章玉璧,但是已经身受重伤!两位兄长,咱们如何能错过这个机会?须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月天奴眨了眨眼睛,她瞧着姜望的脸,突然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很立体、也很难描述的人。
未见此人时,只听其名,知晓是现世闻名的天之骄子。
初见此人时,觉得他大概刚刚经历了什么,有一种尘锁顿开的通透,而且在左光殊的身边,呈现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
后来遭遇祸斗大军,看到了其人的果决和担当。
今日天降神兵般出现,实在令她也有些惊喜。
独对斗昭足见其勇,成功脱身已见其智。
现在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并不掩其风采,倒是多出几分可爱来。
她忽然想起来玉真的评价。
玉真说这个人,天真可恨……
果然可恨,她想。
革蜚看着姜望动情的表演,想了想,看向伍陵道:“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为了避免被察觉,他们当然不可能直接监视战场,只是远距离设了几个观察点,以随时阻击逃奔者。
只是知道姜望带着人成功脱身,倒是不清楚具体战况。
姜望倒是很急切:“我与你们指路!对了,两位兄长务必小心斗昭那厮的天人五衰,实在险恶!”
革蜚半信半疑地瞧着他:“你是不是有点太积极了。”
姜望恨声道:“我自出道以来,未曾吃过这样大的亏。我对其人恨之入骨,必要杀之而后快,割其神魂本源!”
他甚至道:“两位兄长如不嫌弃,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围杀此獠!”
伍陵什么话也没有说,只默默拿出自己的九章玉璧来,输入道元。这方玉璧顷刻光华外显,于是一篇名为《抽思》的诗赋,映于空中,文字浮沉。
机关摩呼罗迦的右手手心,还在昏迷中的左光殊身上。虽不见玉璧,亦有一道华光跃出,映照出一篇名为《橘颂》的诗赋,在空中清晰可见,飘忽有文气蒸腾。
两块玉璧隔空呼应,煞是好看。
姜望:……
月天奴:……
革蜚:……
伍陵:……
暗沉沉的雨幕里,有一刹那的尴尬。
这时候月天奴站了起来。
神魂所受的伤害没那么容易复原,哪怕是吞服了珍贵秘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修补。她的净土之力更是难以恢复,至少在神魂复原前,没有再动用的可能。
所以她现在的战力并不足够。
但她明白,已经没有恢复的时间了。
她已准备死战。
但姜望还盘坐着不动,显然觉得还有谈判的必要。
他诚恳地看着革蜚二人:“这是个误会。”
“哈哈哈,我也没想到,这块玉璧居然还在光殊身上。还以为被斗昭那厮顺走了呢!”
革蜚和伍陵都只冷冷地看着他,沉默逼近。
姜望这一刻简直许象乾附体,又急声道:“革兄!伍兄!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实在不该生分了。我看你们也是英雄儿女、正人君子,饱读圣贤书的人物,想来不愿意趁人之危。要不然这样,你们等我一天,等我养好伤,马上跟你们打。咱们来一场君子之争,用实力来决定这两块玉璧的归属!”
“你这不是只有一块吗?”革蜚忍不住问。
“他把咱们的也算上了。”伍陵冷冷道。
饶是革蜚一直很有看戏的心态,这会也不太绷得住了。
当下一抬手,密密麻麻的灰色小虫喷涌而出,如洪流一般,直奔姜望而去!
伍陵更是一推进贤冠,握住文气狼毫,铺开了文气长卷。
锦绣华光洞沉云,将雨幕都撕开。
万里河山,皆在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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