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七章 斩命斩敌岂难过斩妄(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590 字 9小时前

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两百四十七章斩命斩敌岂难过斩妄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两百四十七章斩命斩敌岂难过斩妄:、、、、

回到秋阳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重玄来福正在族地外焦急地走来走去,远远见着姜望,连忙迎上来。

“姜公子,你可回来了!早间以为您在修炼,没敢打扰,午间还见不着人,老奴都快急死了,还以为是自己不懂事,把您气走了!”

他焦急的情绪,倒也不全然是夸张。

的确是怕自己触动了姜望心中,某根不可触碰的弦。怕自己的一番好心,反倒得罪了贵人。

“自己出去转了转。”姜望并不说其它的话,摆了摆手:“带我去你们祖祠吧,我替你们胜公子上炷香。”

重玄来福是个心里有数的,或者以前不算有数,但在被重玄信教训过后,早就已经清楚姜望的分量,而且这分量还越来越重。

“公子请这边来,线香早已备好,香炉也为您做过清理。”他恭敬地在前引路,再不多问其它。

姜望此来秋阳郡,本就是以替姜望祭祀祖祠的名义,重玄来福当然不会没有准备。

整个重玄家的族地,就像是一座小城。

虽然没有高耸坚实的城墙,但与国同休的荣耀以及千年世家的底蕴,本身已是一座高墙。

重玄来福是赐姓重玄的家生子,比之一般的奴仆地位要高。而且仆凭主贵,重玄信现在在海外弄得不错,靠着的重玄胜又正风光大好,连带着重玄来福在族地里,腰杆也直了许多。

跟着重玄来福一路畅通无阻,面上没有几个人说话,无非是打个招呼就侧身。耳力大进的姜望,倒是听到不少重玄族人的私语。

“那人就是姜青羊么?瞧着也不像很有杀性嘛,倒是斯斯文文的。”

“人家可是天骄人物,海外都扬名了的。杀人的时候你是没见着!”

“合着你见着了?”

“我是没见着,但我堂兄见着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很多,足见姜望现在的声名之著。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与重玄胜的关系,导致重玄家的人更关心他的消息。

与想象中不同,重玄家的祖祠一点也不恢弘大气,甚至连“大”也称不上。

几丛青竹,拥成一处小竹林。

一座小小的古拙祠堂,便掩在竹林中。

青砖灰瓦,无甚出奇。

重玄来福贴心地解释道:“重玄家是有更大的祠堂,但那都是让普通的族人去祭祀的。而这处祠堂,才是重玄氏真正的祖祠。您代表胜公子回来,自然要在此地。”

祠堂大门上方悬有木匾,匾上是“重玄祖祠”四字,写得藏锋于内,厚重大气,

大门两侧的门柱上,刻有两联。

左联曰:

天下之重,担山担海莫重于担责。

右联曰:

人生何难,斩命斩敌岂难过斩妄。

真正有过经历的人,就能够体会这一联的厚重。

“人”之一字,扛上重担,便是成长。方为“大”,大人的“大”。

责任的确是世间最重,重过山海。

而在漫长的人生中,有时候最难堪破的,正是一个“妄”字。

是虚妄是狂妄,是妄念,也是非分之想。

因为敌人就在对面,拔刀可斩。哪怕是抗争命运,也有迹可循。但“妄”字出于己身,别说斩“妄”了,很多人至死未察。或狂妄不知敌我,或陷入虚妄不能自拔。

重玄家以重玄秘术为立足之本,担山担海都非遥不可及,但联上却说,世间最重的,是责任。

重玄家曾盛极一时,与国同荣,属于天下顶级名门,可联上写,人生最难的,是斩妄。

承担与清醒。

再没有比这一联,更适合重玄家的了。

此联可见家风。

无怪乎重玄浮图选择战死迷界,崩解道身,开拓浮图净土。

无怪乎重玄云波在家族危难之际,以老迈之躯重新披甲上阵,奔赴沙场。

无怪乎重玄褚良能够血战成名,齐阳战场上杀昔日好友,临淄城里硬扛军神。

无怪乎如此……

门前有两个青石墩。左侧的石墩空着,右侧石墩上,却盘膝坐着一个中年样貌的男人。

其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灰布衣服,闭目不语,就连呼吸也没有,仿佛雕塑一般。

重玄来福和姜望的靠近,好像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他像是这祠堂的一部分,而非某个具体的人。

重玄来福恭恭敬敬对他行了一礼,也不招呼,直接推开了祠堂大门。

姜望依样行礼,他代表重玄胜来祭祀,当然不会替重玄胜得罪人。能不失礼的地方,绝不肯失礼。

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一缕清风打着旋儿,在院中卷过。

到了这里,重玄来福不再说话,就连脚步也尽量无声,仿佛生怕惊扰了先人。

姜望倒是从容而行,但五仙如梦令声部的修行,令他完全可以湮灭声音。

两人前后脚走进重玄祖祠。

“干什么的!”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在身后,打破了祠堂的肃穆和清净。

姜望回头一看,见着是一个短须老者,正对他怒目而视。

他坦然与其对视,但并不吭声。

还是那句话,这里是重玄家,他不想替重玄胜得罪人。

重玄来福听着声音,转回身一溜小跑,凑到其人近前,点头哈腰道:“家老,这位是姜望姜公子。是替胜公子来祀祖祠的。”

这位短须的重玄氏家老,听到了重玄来福的解释,却并不理他,而是继续盯着姜望:“你是何人?凭什么替胜公子来祀祖祠?我重玄家的祖祠,是什么鸡鸣狗盗之流都能来祭祀的吗?”

重玄来福再怎么地位提升,也终究只是重玄家的家奴,永远也不可能高过主家去。更不用说跟家老相比。

所以哪怕完全被无视,他也没有半分恼色。

他只怕姜公子受了委屈,回头自家信公子在胜公子那里没法交代。

因而哪怕心中害怕,也一咬牙,满脸赔笑地拦着说道:“家老您常年闭关,可能有所不知,姜公子是咱们胜公子的至交好友,是青羊镇男、四品青牌捕头、二阶卫海士,咱们大齐年轻一辈数得着的天骄呢!”

这个家老明显是来找事的。

时至如今,如果说重玄家还有谁不知姜望之名,除非他完全不操心未来家主之位的归属。但又有哪一个重玄族人,会不关心谁是家主呢?

姜望清楚这一点,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不吭声。

重玄来福同样清楚这一点,但他希望这位家老能更清醒一些。所以名为解释,实为造势。

“原来是位男爵!”

短须老者嗤笑一声:“什么时候我重玄家的门槛,低到了这份上?”

“是胜公子请姜公子代为祭祀……”重玄来福还要再劝,想用重玄胜的名头压一压人。

但短须老者反手就一巴掌扇了过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重玄来福甚至不敢闪避,已经做好被扇掉半边牙齿的准备。

但这一巴掌并未落下。

尚在半空,就被一只年轻有力的手接住。

短须老者只眼前一花,祖祠内的那个年轻人,就已经出现在身前。

而自己的手腕……好像被铁铸住了!

姜望目光平和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您心中有气,何必欺压下人?平白坏了重玄氏家声。”

他返过半身,用空闲的左手,指了指祖祠前刻着的对联:“须知这祖祠联上,有斩妄二字!”

“你……放开我!”短须老者暗暗使劲,却怎么也脱不开那铁腕。

他怎么说也是外楼境修士,在这个年轻人面前,竟如孩童一般无力!

他又恼又急,以至于口不择言:“你这狂悖之徒,不过是攀附着我重玄家生存,吃我重玄家、喝我重玄家、用我重玄家,现在竟胆敢对我动手!?”

姜望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五指轻轻一松,这短须老者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跌倒,连退几步才站稳。

“原来你认识我。”

姜望微笑着注视其人,好整以暇地问道:“却不知你是哪位,又姓甚名谁?”

你不得不认识我,我却压根不知道你是谁。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更有分量,到底是谁狂悖?

姜望话里无一字轻蔑,却再也轻蔑不过。

“老夫重玄亨升,怕你知道不成?”短须老者怒目而视:“你一个乡野小儿,能拿我如何!”

他故意把水搅浑,想要激怒对方。最好是这个小年轻按捺不住脾气,上来打他。

“我懒得拿你如何。”姜望笑道。

非不能,是懒耳。

“定期回族地,给祖祠上一炷香,是阿胜的心意。他现今在海外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请我代劳,我才来这一趟,如此而已。我可以不来。”

他也不继续争执,直接错身往外走:“那就让重玄胜自己来。”

言下之意很明显——等着重玄胜来找你。

重玄亨升无论怎么说,也是重玄家的家老,是本姓重玄的重玄族人。

姜望怎么对付他,都不很合适。轻了没意义,重了容易让重玄胜为难。

交给重玄胜自己来处理,才是最好的方法。

而那个面善心狠的胖子,绝对不会因为重玄亨升年纪大,就给他留面子。

重玄来福连忙把祠堂的大门带上,巴巴跟在姜望后面离开。

心中一阵打鼓,又觉十分畅快。重玄亨升那可是堂堂家老,巴掌都举到空中了,愣是没能扇下来!

此时姜公子潇洒离去的背影,是那么的英武不凡。

什么叫气势?这就叫气势!

“狂徒!”对于姜望随口丢下的话,重玄亨升咬牙怒斥,却难掩其色厉内荏。

从始至终,那位坐在石墩上的中年男人,都没有半点反应。

哪怕是重玄亨升差点跟姜望打起来,他也不抬一下眼皮。

而无论是重玄亨升还是重玄来福,也都没有想过与他有什么交流。

有一片飘落的竹叶,被风卷着吹向他,落至他身前的一瞬间,无声疾坠,如尖刀一般,插进地里。

一叶沉如铸铁。

重玄来福跟着姜望往外走,惴惴不安地问道:“姜公子,您真不去祭祀了?”

姜望此来秋阳郡,虽然最重视的,是褚密的后事。但替重玄胜祀祠,其实也不是小事。能够代重玄胜祀祠,本身是一种权力的宣示。

重玄胜要用这种方式,告诉重玄氏上上下下,以后姜望可以全权代表他。见姜望如见他。这是在提升姜望的影响力,同时也用姜望现在的声名,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影响力。

重玄来福是知道这份意义的,所以这一次的接待他才如此用心。那重玄亨升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或许这正是其人过来阻挠的理由。

在重玄来福看来,姜望不能继续代替重玄胜祀祠,是非常巨大的损失。所以才有此问。

他小心地建议道:“我们可以等亨升家老离开了,再去……”

“躲猫猫么?”姜望轻声笑了:“我可没兴趣跟老人家玩这个。”

于重玄来福而言天塌地陷的大事,对姜望来说,不值一提。

自天涯台归来后,他名望已成,并不需要再借重玄家的势。齐人论及他,不会再先说他是重玄胜的好友,相反,人们提及重玄胜,往往会先说姜青羊。

谁人不知他压得钓海楼内府修士鸦雀无声!

“那您先回屋歇着。”重玄来福贼心不死:“我叫人来给您捏捏肩,保准一流!”

姜望瞥了他一眼,心想,你还真是执着。难怪重玄信成天的眼圈发黑。

摇摇头道:“捏肩就免了。那个重玄亨升,他是怎么回事?”

重玄来福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他心里是向着遵公子的。”

如此,姜望就明白了。

之前重玄胜几番大动作,把王夷吾都赶出了临淄,压得族内无声。不仅同辈难撄其锋,就连族内长辈,也没几个有他说话的分量重。

他的地位越来越重,但却始终有一个临界点过不去。

他占据了继承人的优势,却无法一锤定音,彻底确定下来继承权。

这不是因为他不够好,或者不够努力。

而是因为还有另一个人在——

重玄遵。

尽管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声音。

但谁也不能够无视他。

在道历三九一八年的八月,重玄胜神来一笔,布局把重玄遵送进稷下学宫,进行为期一年的禁闭式进修。

不知不觉,现在已是三九一九年的五月,只差三个月就期满了……

也难怪重玄家内部,又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马上就要正面迎接重玄遵了,重玄胜,你准备好了吗?

姜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在心中问道,姜望,你准备好了吗?

那位夺尽同辈风华的绝顶天骄,那位传说中极有可能成就了天府的重玄遵!

你真的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吗?

五指缓缓并拢,姜望握紧了拳头。

不妨……一试!

1,这章是两更并一更。

2,忘了跟大家说了,本书里出现的对联、歌谣什么的,但凡没有标明出处的,也都是作者写的。找不到出处就不用找了。望周知。O,O。

哼哼。

那一联“卸钩为月”,我可是得意得很呢。

“担山担海莫重于担责”,我也喜欢。

4,晚上还有。让慢西烧香还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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