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舟与唐娇二人站立在不断上升的土块上,耳边还回荡着白河真人泼妇骂街般的声音。
“大哥……”
唐娇小声问道:“高人都是……如此特立独行的么?”
傅青舟干笑一声:“若不是高人,这便是泼妇;是高人,这才叫特立独行。”
直到此时,他才松了口气。
这青松子是真的有本事啊……独自一人,连面都没露,就这么将三个顶尖人物给退了!
难怪当初李惊蛰面对着他,连拔刀都不敢!
听那白河真人的意思,青松子实力确实不高,是凭借着法宝做到这一切的。
可什么法宝能有这种威能?
真仙宫的底蕴有比其余宗门强上这么多吗?
他正想着,耳中响起了烟鬼的声音。
“原来如此啊……什么真仙宫,这不就是无量太极道的传承么,难怪丫的这么牛。”
傅青舟眨了眨眼。
烟鬼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很快沉寂下去。
但傅青舟从其中听出了些什么,原来这真仙宫在烟鬼生活的时代便存在,只是那时候叫另一个名字罢了。
并且从烟鬼那悻悻的语气来看,恐怕当初也是个顶尖无敌的传承。
土块越飞越高,很快便窜进了高空云霄之中,周边空气也渐渐寒冷起来,不仅唐娇缩成了一团,傅青舟也忍不住抱紧自己双臂、瑟瑟发抖。
如此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土块“电梯”终于停了下来,真仙宫的模样也在二人面前缓缓展开。
云霄之上,天空湛蓝,山崖之巅一切一览无遗。
沉香木雕的华丽山门上书着“无为观”三个金漆大字,山门两侧矗立着两排神像,往深看去,一片飞檐翘角,无数宏大殿堂错落层叠,气势磅礴,雄浑而又神秘。
山巅之上常年积雪,一阵山风吹过,穹顶覆盖着的厚厚白雪化作雪花飘落,也扬起了山门处那丑陋道人的衣角。
“来啦?”
青松子怀里抱着那支不知何时收回的剑鞘,咧开嘴,笑出了一口黄牙:“怎么没带点礼物?”
傅青舟:“……”
他牵着唐娇从那悬浮土块上跃下,跃至山门前的窄小山道处。
往下一看,已经是万丈云海、不见河山。
“走吧,愣着干嘛?”青松子说着便转身往山门内走去:“还有人要应付呢。”
傅青舟怔住:“还有人?”
“废话。”
青松子侧过脸,脸上满是无奈神色:“道爷我说请宁白眉来找我喝茶,那不就是个客套话?谁晓得那家伙真来了……”
宁白眉!明剑阁之主!
傅青舟头皮一阵发麻:“他在哪?”
“不就在里头喽?”青松子摇着头道:“他来这儿和回家似的,我可拦不住他。”
傅青舟刚刚定下的心又打起了鼓:“我……不会也要见他吧?”
“见個屁!”
青松子先是呸了一声,随后弱弱地说道:“道爷我很想这么说,但可惜没辙……你就跟着一起来吧。”
说着,他又侧目看了唐娇一眼:“这小姑娘,来都来了,也是天意,一起吧。”
唐娇啊了一声,指着自己:“我、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傅青舟轻呼一口气:“看看有什么招,接着吧。”
事情发展到现在,早就已然超出他的掌控。
如今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傅青舟问道:“那山门上怎么写的是无为观?不是真仙宫吗?”
“仙个屁!”
青松子骂道:“仙都死光了,道爷现在只想躺着不动,就叫无为观了。”
入了山门、走过一条长长石阶,来到真仙宫……不,现在应该叫无为观了,来到观内,傅青舟才真正明白了此前状元村中那中年人所说的“仙境便在此处”是何意味。
仙境不仅在于凡世几不可见的盛景风貌,更是该有清静自然的出尘之意。
从外边看去皆是恢宏大气的宫殿,但走进内里后却并不显威严压迫,反而处处透着幽静,四处皆是长廊蜿蜒、曲径通幽。
飘渺如烟的灵虚白雾中,几株如玉般的青色大树在风中摇曳雪花,树下池塘中白鹤敛翅、红鱼绕石,水声阵阵。
如此场景,仅是看上一眼,傅青舟心中的忐忑与不安便消解了大半。
“一会儿别乱说话哈。”
青松子回头瞪了他一眼:“坏了道爷的事,道爷揍你!”
傅青舟:“……”
青松子领着二人来到一处屋前,伸手推开了门。
清香扑鼻,一眼看去,屋内一方长桌,桌前坐着一人,正是须发皆白的宁白眉。
傅青舟之前见过他与龙大悲对掌,但那是只是惊鸿一瞥,并且似乎那仅是他一缕剑魂分身……
此时的宁白眉,该是真人了。
他的五官精致而端正,略显消瘦的面庞透露出岁月的沉淀和智慧的积累,一双细眼深邃而明亮,眉目沉静似水。
他穿着一袭淡色文士长衣,衣袍宽松而整洁,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根本不像是个天下间最强大的修士,倒仿佛一个诗人、一个书生。
宁白眉兀自烧着茶,见门推开,淡然地冲三人点了点头:“坐。”
青松子叹了口气,大大咧咧地在其身旁坐下,啪地一声将剑鞘拍在了桌上。
傅青舟扫了一眼屋子——这屋子很小,除了茶桌边上两个蒲团外,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于是他干脆也光棍地拉着唐娇来到桌边坐了下来。
宁白眉却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了一眼桌上剑鞘,平静道:“何意?”
“你不是一直想要它么?”
青松子抠着鼻孔道:“剑鞘给你,这小子……”
他冲傅青舟拱了拱下巴:“你就别要了呗。”
宁白眉不动声色,将冲好的茶盛了一杯,轻轻推到青松子面前:“这可是你说的。”
青松子眼睛一瞪:“嗯?!”
宁白眉轻轻一笑,伸手便将剑鞘取到了自己手上,随意打量一眼后,便将其往袖中一插——随后这长长的剑鞘,便这么不见了。
他如此爽快,青松子倒有些难受了,不停挠起了头:“这不对啊,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是不是道爷我价给高了?要不咱们重新谈?”
宁白眉抿了口茶:“既然如此……”
他看了眼傅青舟:“来日你若去掌剑书院,院中藏书,你可随意翻阅。”
傅青舟眼睛亮了起来。
青松子却仍是不满:“不够不够!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无为观藏书就少了?”
宁白眉又将目光投向了唐娇。
“嗯……你是前礼部侍郎唐准之女吧。”他淡淡道。
唐娇大惊,整个人瞬间绷紧,分明有了想逃走的冲动。
岂料宁白眉接下来却说出了一句……
“唐准之罪自今日起赦免,男丁免去发配之罪、女眷保出教坊司,各自补偿金银土地,将唐准尸骸由乱坟岗中移入唐家祖坟,史书之中、族谱之上,皆官复原职。”
唐娇眼中瞬间便蓄满了泪水!
她再也抑制不住,猛地爬了起来,便要对宁白眉跪下。
但傅青舟却拦住了她。
“不要跪。”
他冷冷地看着宁白眉,之前眼中的光芒已然淡了下去:“当初你们明剑阁说杀就杀,现在说赦就赦,没有王法的么?唐娇父亲若是无罪,那也该是将来我们自己去京里报冤、立案平反!”
唐娇脸色一顿,宁白眉亦是神色一奇。
“你小子!”
青松子大怒:“不是让伱别乱说话了吗!”
“无妨。”宁白眉轻声道:“年轻人,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傅青舟皱眉道:“很奇怪么?大延有大延的律法,依律断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算要平反,那也是找着新的证据、翻了之前的案,哪有你一句话断人生死这么儿戏?”
“今天你把这当价码扔出来,来日我们要是再得罪了你呢?”
他冷笑道:“这种东西,别人施舍的要不得,自己争取来的才令人安心。”
“有趣。”宁白眉思忖片刻,缓缓道:“既然如此,我方才承诺男丁女眷之事照做不误,但唐准之罪……来日我予你二人便宜行事、在京中调查唐准一案,如何?”
傅青舟扭头看了眼唐娇。
唐娇低下头,轻声道:“听大哥的。”
傅青舟这才点了点头,对青松子道:“行了,你们继续讨价还价吧。”
青松子瞪了他一点,看向宁白眉,摆出一副泼皮模样:“方才你只是给了这俩小辈好处,关道爷我屁事啊?再拿点东西出来。”
“没了。”宁白眉双手一摊:“你什么都不缺……作为长辈,不如再问问你师侄想要什么?”
青松子撇了撇嘴。
傅青舟眨了眨眼:“我……倒还真有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