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走到苹果树下,一边轻抚浅褐色的树干,一边仰望稀疏树杈上方愈发厚重的灰白云团,
董锵锵给老太太读的东西多且杂,对类似内容信手拈来。
老白表扬道,
董锵锵有口无心地随声附和了一句,心里盘算自己到底该不该问,又该怎么措辞。虽然跟老白有过非同寻常的求生经历,但董锵锵能感觉到,现在的老白意气风发,跟年初的颓丧迥然不同,而老白晚上在银行外对开户只字未提,似乎讳莫如深。董锵锵感到纠结: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却又不得不提。
就在他思考时,一直呼啸的风渐渐停歇下来。
见董锵锵无话,老白用带着问号的目光睨视着若有所思的他,心有灵犀道:
董锵锵被说中心事,愣了一秒才自嘲地笑出声,既不好意思又如释重负,他不禁抬眼望向老白,正好撞上曾经见过可怕事物的眼睛也在盯着他,那对眸子泛着精光,就像躲在黑暗角落里寻找捕食机会的勐兽。
董锵锵苦笑着摇摇头:
老白推心置腹道,
董锵锵不再多想:
老白倒是坦诚,
董锵锵心想,只要他开口,老白倒不瞒他,心中顿生被信任的感觉:
见老白眼神真诚、表情平和、语调平缓,手里也没各种微动作,不像撒谎,董锵锵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主要泡图书馆,而那里面的信号确实不好,当下便信了老白的这番解释,正要继续往下问,哪知老白已经提前猜到他的心思:….
董锵锵的问题被噎了回去,只好用笑掩饰尴尬:
老白叹了口气,
董锵锵瞬间想到谢尔盖拉投给端木和他的500万欧元,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声:这得赚多少钱对方才能满意?而对方到现在别说谈投资要求,就连面都见不到,说起来对方是投资人,是债主,但似乎又都不沾边。
董锵锵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管得太宽那种。
董锵锵沉思道,
老白目光炯炯地目视前方爽朗地笑着,
望着老白眉宇间压不住的得意,董锵锵忽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
老白转身看着董锵锵,
董锵锵自嘲道,
老白对董锵锵的自嘲颇不以为然:
董锵锵纠正道,
老白打趣完神色一凛,正色道,
董锵锵只觉得老白的观点匪夷所思,却又无从反驳,只好另觅话题:….
老白心下雪亮:董锵锵今晚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在力劝自己稳妥为上,如果他不跟董锵锵说清楚细节,恐怕过了年董锵锵还会继续唠叨他过于激进,而董锵锵之所以会如此关心,并不是想偷窥乐白的利润,更多还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董锵锵觉得像天方夜谭。
老白话锋一转,
老白把手摊开:
听完老白的这番话,董锵锵呆住了。
他初时还为老白捏了把汗,担心他是因为盲目乐观或为了融到钱而喊出百万级的假大空口号,更隐隐担心他会为了得到投资人的钱铤而走险,哪知老白有理有据。虽然凭一个季度的数据就敢预估全年依旧有冒进嫌疑,但第四季度属旅游澹季,仅有10月值得一提,11和12都是陪太子读书的月份,跟旺季的月份不可同日而语,单凭这点,夸老白极具浪漫冒险主义也不为过。而真正让董锵锵震惊的是老白已经不声不响地把乐白的季度收入做到这种规模,惊讶和佩服之余,他才注意到老白眼中此时正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闪耀,以至于董锵锵看到后竟生出一种混合着羡慕和无法理喻的嫉妒的复杂情绪,这让他的问题不仅带着怀疑的口气,甚至显得不太友好:
老白说完把食指扣到掌心,….
董锵锵没有被老白的天马行空牵着鼻子走,还在考虑落脚点的问题。
老白承认得很痛快,
见董锵锵一脸迷茫,老白继续解释:
老白笑道:
这次董锵锵没接茬儿,因为他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老白正搭乘一列疾驰的火车前行,而他已被抛下很远。
一阵久违的失落感和被抛弃感涌上他的心头,他清晰地记得:上次出现这种感
觉还是8月份,那时其他人都已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只有他两手空空。
老白越说越兴奋,整个人神采奕奕,似乎并没注意到董锵锵的异样。
董锵锵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
老白表情严肃地望着他。
董锵锵干笑两声,见老白不苟言笑,他也收敛笑容,….
老白说这番话时字斟句酌,显然不是信口胡说,而是认真考虑后的想法。
董锵锵不敢打断,专心听着,四周一片寂静。
老白莞尔一笑,
董锵锵问。
董锵锵相信老白自己也很清楚他所言非虚,
老白的话让董锵锵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些财务造假的公司多是为了利润铤而走险,但乐白的规模还远未达到那个量级,所以他把要泼的善意凉水从一盆变成了一勺:….
老白闻言愣了一秒,然后放声大笑,四面八方即刻传来他的回音:
董锵锵说得很真诚,
董锵锵的夸奖让老白很受用,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董锵锵批评的力度,老白用坚定的语气打断道,
董锵锵虽然口中劝着对方,但在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老白说的是对的。老白是那个一直影响他的人,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以他为榜样。也许这才是留学的真谛,而不是像他一样每天蹲在图书馆里读死书死读书,怎么看怎么傻。
董锵锵一脸懵逼。
老白表情神秘:
见董锵锵再次恢复不解的神情,老白更加得意:
董锵锵当导游也有段日子,听说过这种酒店,但他不明白老白想说什么,索性单刀直入:
老白耐心地进一步解释道:
董锵锵没想明白其中的道道儿,
董锵锵初听还不明所以,等老白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就反应过来,但他不明白的是,老白凭什么可以拿到这种酒店6个月的租约。
老白乐意提点董锵锵,毕竟他对董锵锵也有所图,
董锵锵揶揄道,
见董锵锵上道,老白马上点到即止。
听到现在,董锵锵颇有种的目不暇接感,他很难想象老白的第三阶段是什么,但有一点他已经看清,那就是老白已经把明年甚至后年的发展规划都考虑得详细扎实了,不需他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这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关心一下老白和佟乐乐的感情了呢?
就在董锵锵想把话题转到佟乐乐身上时,两人同时听到门开合的声音及草皮被踩出声。
两人迅速转向声音的来处,只见雷兰亭挂着豪华酒店迎宾门童般的笑容端着酒杯朝两人大步走来。
递给两人的酒里藏着炉火和人心的温暖,雷兰亭笑盈盈地望着二人,正要开口,就听一个女声在三人身后响起:
喊话的正是贺鸯锦。
三人不知何故,面面相觑。
雷兰亭话没说上、酒没喝成,悻悻地朝站在门口的贺鸯锦往下甩了甩手,颇有些轰她进屋的意思:
贺鸯锦看见手势就明白雷兰亭什么意思,滴咕着闪进了屋。
雷兰亭嗽了嗽嗓子,刚要继续往下说,老白拍了下董锵锵的肩膀,朝客厅的方向努了努嘴:
见两人都往回走,雷兰亭只好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回屋的路上忍不住心里埋怨贺鸯锦没眼力见,打断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说话良机。
屋内灯火通明,除了郑春花,所有人都围在电视机旁看插播的突发新闻。
贺鸯锦盯着电视小声解释了一下自己刚才为什么喊大家过来,无人搭茬,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新闻里的画面。….
一身深色西装的德国持正戴着口罩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一条看起来既现代又繁华却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众人屏气凝神,屏幕下方的新闻字幕已经告诉所有人持现在的位置正是国内南方某大城市。
持又走了几分钟,好不容易看到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正欲上前攀谈,老妪见他白皮蓝眼,转身骇而疾走,片刻便没了踪影。
遍寻不着采访对象,持只能不甘心地对着摄像机一顿念白,众人听得心惊胆战,等到听完持的最后一句话,众人皆脸色大变。
董锵锵皱着眉头盯着电视里的画面问道,
老白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滴咕了一句就匆匆离开了客厅。
此时屋内的所有人也都纷纷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给国内亲人打电话。
董锵锵也不例外,但他的手机不知怎么在屋中死活找不到网,他只好穿上羽绒服,站在院子里打。
他边拨边回忆自己昨晚和母亲的通话内容,当他想到父亲和朋友吃
酒后一直发烧,咳嗽,心中愈发不安:这个症状和刚才德国持说的会是一回事吗?
家里电话没人接,他这才想起母亲可能还在医院,赶忙拨母亲的手机。
不知为什么,董母的手机一直占线,最后干脆连忙音也没了。
董锵锵心急如焚,只好合上手机,盘算给国内哪个走得近的亲戚打电话,让对方帮忙联系一下。
约莫过了半分钟,就在董锵锵决定好给哪个亲戚去电时,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突然出现的字样。
没等董锵锵说完,电话里传来董母的哭腔:
董母还在说着,董锵锵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他大声嚷道:
董母又想了几秒,确认道,
董锵锵还想再说什么,又怕错过董母和医生说话的内容,一时不敢出声。
而电话里在传出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后,倏地断了线。任凭董锵锵如何再拨,往日通畅的网络电话都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他尽最大努力平息从喉咙里升起的恐慌和窒息,脑中同时再次浮现出父亲的音容样貌,那个把他架在颈上、意气风发陪他一起放风筝的英俊男人,忽地变成站在海关外偷偷抹泪看着他一个人走向未知国度的中年人,但此时的他却怎么都看不清那张曾经无比熟悉和亲切的脸,只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在朝他慢慢挥手。
他的手机倏地从手中滑落,没入脚下的草丛。
马上回家。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大片的雪花从他的头顶无声无息地飘落,又被一阵风卷走,吹向苍茫的远方……
96.
Hei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