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街头洒水车
“这是你的上书?”面容清瘦的吕强掂着手上沉沉的皂囊,无法掩饰眼神中的疑惑。WWW.lread.cc
“正是。”刘修躬身一拜,很恭敬的说道:“请大人斧正。”
吕强迟疑了一下,确实不敢大意,刘修在金商门外等了半天,非要亲手把上书交到他的手里,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厚实的一本书札,生怕有什么不妥,的确是想看一下,只是又担心刘修不同意,所以才有此问。
“天子事务繁忙,你应该言简意赅……”吕强话说了一半,看着手里的物事愣住了。这是一本大约有两寸厚的纸叠起来的,与往常见的奏疏完全不同,深青色的封面,上面有一张长方形的白绵纸,用端正的隶书写着“宁城战记”四个字。他随手翻了一下,内容很丰富,有图有字,估摸着至少有五千字。他咂了咂嘴,苦笑了一声,才继续说下去:“年轻人,恐怕天子没有时间看这么多的内容。”
刘修微微一笑:“大人,如果天子很忙,那他看一页即可,如果天子有空,他也许会把全部内容看完。”
吕强欲言又止,既然刘修这么有把握,他也不好强劝。他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按照惯例,除了密封上书,我们都要过目的。”
“正当请大人指正。”刘修连忙说道:“修只有一个请求,一定让此奏疏到达天子手中。”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办到。”吕强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让人把刘修送出了门,自己拿起笔,正准备处理其他的公文,可是一想到案上的那只皂囊,又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把握让天子看这么多的内容?难道他不知道天子看几百字的奏章都没耐心,大部分奏章都是由侍从看了之后转述给他的吗?
也许这就是他专门送到我手上的原因?
吕强越想越好奇,放下手中的事,重新拆开皂囊,取出那形状奇怪的书札,欣赏了片刻封面上的书法,翻开是介绍宁城之战的起因的,文字典雅,用词质朴,又叙述得曲折动人,中间还夹了两幅画,一个是长相秀美,面目异于汉人的一个胡女,手提长剑,英姿飒爽,旁边提着“胡女风雪”四个字,另一个是相貌英武的胡人年轻男子,写着“鲜卑王子槐纵”六个字。
吕强真看越好奇,不知不觉的把整本书都看完了,直到一个小黄门来叫,他才回过神来。
“吕大人,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小黄门笑眯眯的问道。
吕强不好意思的笑笑,正色问道:“有什么事?”
“陛下宣你觐见,问这两天有什么大事没有。”
“哦,我就来。”吕强连忙起身收拾好皂囊,连带着其他几份公文一起捧好,匆匆向北宫走去,看着手上的皂囊,他微微一笑,心道这也许是大汉立国以来最有趣的一封奏疏,一定能博得天子一笑。
刘修出了宫,没有立即出城,进洛阳城一趟不容易,每次都要办什么门传,进宫更麻烦,事情既然已经办完了,不趁着机会好好看看洛阳城,那真是对不起自己。至于奏疏的事情,他根本不担心,只要吕强能把这本《宁城战记》送到天子手中,他有信心事情就成了一半。
原因很简单,他这本书专门就是针对天子写的。他虽然对汉代的历史不熟悉,但是他对汉灵帝这个人并非一无所知,因为汉灵帝在历史上名声虽然不好,但在艺术史上却大大有名,他和另外几个有名的皇帝一样,虽然是昏君,却是艺术修养甚高的昏君。
中国历史上有些皇帝很奇怪,正业做得很烂,不是把国家玩烂了,就是把国家玩倒了,但是副业却玩得非常有水准,比如宋徽宗赵佶,一笔瘦金体开宗立派,很多人想学都学不来,比如南唐后主李煜,南唐被灭了,但是他的词却千古流芳,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是人皆知,比如那个喜欢做木匠的朱由校,有人说他如果专业做木匠,他可能和鲁班齐名。
而汉灵帝刘宏在艺术史上能留名,就是因为他曾经创建了中国,他的字和画,综合水平在这个世上是数一数二的,而这种装帧格式更是刘宏闻所未闻,他没道理会无动于衷。
所以当吕强答应一定亲手把书送到天子手上时,他就放了心,至于事情能不能办成,他不敢打包票,毕竟天心难测,刘宏又是一个有名的昏君,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会不会把这场战事放在心上,刘修可猜不着。
做了自己该做的,尽了全力,对于刘修来说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他在宫城外会合了张飞、刘备,沿着宽阔的大街向前走去。洛阳大大小小有二十四条主街道,都非常宽阔,大概有二三十步,分为三部分,中间是皇帝专用的御道,两边才是百姓走的,御道两侧栽着白杨、松树等树木,时为季春,树叶已经抽青,远远看去,犹如淡淡的青烟笼罩在树梢上,一直伸向远方的城门。
“先生,等事情办完了,我们好好的游一游洛阳城吧。”张飞有些兴奋的说道:“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洛阳呢。”
“会有机会的。”刘修道:“如果我留在京城做官,也许就不用走了。对了,正事办完了,我们去找找张超和赵家的那两个人,叫什么来着?”
他们一边说一边向前走,拐过一个路口,走上了铜驼街。铜驼街得名于街道两侧的铜骆驼,刘修里去啊,能留个名就不错啦。”说到最后,他不免有些落寞,偏着头想了想,招手叫过那小宦官道:“去,找几个会写文章的书生,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为我这个渴乌写篇赋。”
小宦官迟疑了一下,正要说话,被毕岚阴冷的眼神一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声应了,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暗自嘀咕,这不是为难人嘛。
刘修出了小苑门,回到步云里,把情况对卢敏说了一通。卢敏听说已经把东西亲手交给了吕强,总算放了心,和刘修想的一样,事情到这一步,他们所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全看天意——天子之意。
就在刘修和毕岚说话的时候,天子就在站在离他不过百步的复道上,隔着复道的窗户看着铜驼街正在安装的渴乌,看到刘修泰然自若的站着那里和毕岚交谈,不时的还指指渴乌,他非常好奇:“那是谁?”
陪在他身边的钩盾令宋典很茫然,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陛下,臣不知。看他这样子,好象刚从宫里出去,不过又不像宫里的人。”
“应该是新来的,要不然不会站在那里和毕岚说话。”天子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挑。宋典眨了眨眼睛,无言以对。正在这时,吕强走了过来,躬身施礼:“中常侍臣强拜见陛下。”
“吕公,免礼吧。”天子慢慢向前走去,宋典刚要跟上,他挥了挥手:“宋典你留下,看看这渴乌到底能不能用。”
“唯!”宋典不敢怠慢,连忙退了回去,有些怨恨的瞪了一眼吕强的背影,随即又看向远处的毕岚,光溜溜的下巴不停的颤动着,眼神恶毒。
天子一边走,一边和吕强说话,问最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吕强趁势把那本《宁城战记》递了上去,天子接在手上,先摸了摸封皮,对适中的手感非常满意,看到封面上的字,先赞了一句:“好书法,这么漂亮的书法可是少见,待会儿让师宜官、梁鹄他们几个来看看,不要一天到晚都自以为是。”
“陛下,臣以为,这疏奏目前不宜给他们几个看。”吕强难得的笑了一声,引得天子都有些意外,他侧过头瞟了吕强一眼,翻开书看了两页,也笑了:“不错,这么好的东西确实不能给他们看,要不然的话,只怕再也回不到朕的手中了。”
“陛下圣明。”
天子再也忍不住了,“吕公,你这可是第一次说朕圣明啊。今天是怎么了,这人送了多少财物给你?不对啊,你从来不收人礼,回到家就闭门谢客,今天怎么为人做上说客了,谁这么大面子?”
“为陛下。”吕强收起了笑容,拜了一拜:“臣是想为陛下得一人才。”
“人才?”天子看了吕强一眼,没有再说话。他想了想,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吕强问道:“刚才那年轻人是不是到宫里来送这本奇形怪状的奏疏的人?”
吕强点了点头:“正是。他是庐江太守卢子干的学生,姓刘名修,字德然。”
天子眉头一挑:“刘修?是宗室?”
吕强摇摇头:“臣不知。”
“嗯,朕先看看再说。”天子用书拍了拍掌心,继续向前走去,眼光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子和吕强说了几句话,让他退下,自己回到宫中,歪在御座上,打开书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有趣,越看越觉得新奇,不知不觉从头看到尾,直到翻到封底才发觉已经看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站起身来,大声叫道:“来人!”
“陛下,臣在。”一个中年黄门应声走了进来。
“去,传诏,宣……”天子低头看了一眼奏疏上的署名,“宣卢敏进宫。”
黄门有些意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提醒道:“陛下,这……这可已经酉时了,马上就要闭宫门了。”
天子眼睛一瞪:“闭宫门怎么了?朕求贤若渴,让他连夜进宫!”
(未完待续)